白澗河從桐柏山南嶺主脈的山穀深處彙聚眾多溪澗,下遊流經一片平緩而開闊的山穀盆地,最終彙入從西往東,在桐柏山間穿峽過穀的淮水之中。
這處盆地,位於淮水北岸的地形陡峭,淮源鎮街市有近千戶人家,主要沿淮水以上的白澗河兩岸開闊穀地分布。
除了橫貫桐柏山的走馬道從淮源鎮街市穿過外,還有四五條土路往左右的山嶺壑穀深處延伸而去;白澗河與淮水在穀底交彙,水麵比較開闊,總計有六七座渡口碼頭銜接被河流截斷的道路。
淮源沒有設縣,除了街市西首建有一座型軍寨,街市外圍也沒有建城牆圍護起來。
女孩王萱坐在馬車進入街市,看青石主街上人流稠密,兩側樓鋪林立,她才相信盧雄途中淮源鎮繁榮不在信陽城之下這話不虛,難以想象她們從信陽出發,一路都沒有遇到幾名商旅。
不過,細想也不難理解。
淮源鎮是距離光州信陽縣更近,但當世不同州縣間都有設卡征納過稅,鄉野民戶更是嚴禁隨意越縣流竄,淮源鎮平時自然是跟轄管的泌陽縣聯係更密切。
就算有大宗商貨出山,要運往東邊的淮南西路州縣,通常也是等暮春淮水漲起來之後用舟船載行,這樣更省人力。
穿過白澗河東岸的街市,來到一座渡口前,徐武江喊來渡船,心翼翼的將馬車拉上船,準備橫渡有三十多丈寬的白澗河。
兩邊的渡口,除了七八艘渡船外,還有不少衣衫襤褸的苦力三五成堆在等活。
這主要是往西去京西南路的唐州、鄧州等地,沒有水路,西段走馬道又崎嶇難行,大宗商貨卻隻能借助畜力,乃至就地雇傭青壯勞力肩挑背扛運過去。
渡河到西岸,就是軍寨所在。
三百步見方的石城,臨河的寨門上鐫刻“淮源巡檢司”五字;當地慣將這裏稱為軍寨,官府文函裏同時也將這裏稱為淮源巡檢寨。
除了巡檢司衙門、兵營外,驛所也在軍寨之中。
徐心庵要大兩歲,徐懷還差兩個月才滿十六歲,但徐武江都帶在身邊。
巡檢司諸事都依賴地方,鄧珪對徐武江這些部屬也不會太嚴苛,軍寨之中不缺徐懷一口吃食。
這會兒徐武江安排徐心庵、徐懷先送王稟等人去驛所:
“驛所就在前麵,徐心庵,你與徐懷先送王相公他們過去,待某家回衙交過差,再過拜見王相公!”
…………
…………
驛所占地不大,約三畝許地,院牆頭長有雜草。
從大門進去,第一進院子是驛丞公廨。
驛丞程益卻不在院子裏,隻有兩名廂兵出身的年老驛卒坐在廊前曬太陽;徐心庵嫌驛卒腿腳慢,留徐懷幫忙卸車,他跑去找程益。
王稟沒有官職在身,但他被貶唐州留居,有地方監視之意,畢竟不是流放、充軍。
他離京後,要在期限內趕到唐州報道,而唐州地方有監管他並照顧起居的責任;而前往唐州的途中,驛所也要給予收留、接待。
驛丞程益專司迎來送往之事,是不入流品的吏,那些途經此時的官紳,個個耀武揚威,他都得受著;而被貶官員留宿驛所,他也不會怠慢。
程益平日裏就喜歡喝口酒,也不分時辰,酒就裝壺茶裏,看書寫字畫畫,閑下來就抿一口,他叫徐心庵找過來,先從王稟手裏接過官告函。
徐懷將車卸下停在前院,正要先將馬牽到驛所後麵的馬廄去,瞥眼看到官告公函上寫王稟因“不恭”之罪而削職貶官、見逐唐州。
他心裏疑惑:
王稟被貶前是禦史中丞,是當世極少數有資格被稱為“相公”的人物,照道理除了坐龍椅的官家外,他即便是觸怒當朝宰執及諸王,都不會扣上“不恭”的帽子。
王稟隻能是在言行上冒犯了官家或皇太後,才會被治以“不恭”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