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帶的銀裸子,都是日常高興時打賞人的,樣式精巧不說,每個的分量也有七八錢重。幾個銀裸子加起來,三四兩銀子是值的。結果送出去,連個感激的眼神兒都沒瞧見。不禁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他走出去很遠,小婉才把頭抬起來,小手抓著銀裸子,把玩起來。
到了傍晚,於有才回來了。
他手裏提著兩塊木板,是給小婉做秋千用的。
回到家,他先進屋,裏裏外外瞧了一遍。又進了灶房,裏裏外外瞧了一遍。
羅衣看得好笑:“娘沒有大手大腳的買東西,很聽你話的。”
於有才被她戳破,臉上一紅,說道:“沒有,我就是剛才聽到有貓叫,想看看娘是不是從誰家抱了小貓崽子。”
然而這個借口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臉上更紅了。
羅衣心下笑翻了,隻不好叫他難堪,便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抱個小貓小狗,給你們兄妹兩個作伴玩耍很好。”
見她沒有追問,於有才鬆了口氣,臉上的熱度也漸漸褪下去,正正經經說道:“娘要是這麼想,我便留意著,看誰家的貓狗聽話,抱來家裏養著。”
想了想,他又道:“抱個凶的也不錯,養大了能看家。”
他日常在老木匠那裏做學徒,哪有多餘的閑心操勞這個?但羅衣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也不打擊他,承擔責任未必不是快樂的事。她點點頭,笑著說道:“那好啊,娘就交給你了。”
於有才一本正經地點頭:“好。”
自從於大年走後,他自覺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子,雖然才十歲之齡,卻已然處處用大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羅衣對他招招手,等他走過來,便捉起他一隻手,將一條用靛藍色絲線編織成的,綴了小銀魚的手繩給他綁在手腕上:“你妹妹有一條,這條是給你的。”
一條小銀魚,足有一兩重。一兩銀子,夠一家人好吃好喝過上兩三個月了。就這樣係在他身上,讓於有才唬了一跳:“娘,不行的!”
“行的。”羅衣按住他的手,不讓他解下來,“咱們眼下是窮,可也不要讓銀子把我們的脊梁骨壓垮了。更不要因為貧窮,就讓生活失去情趣。”
於有才這個年紀,什麼話都能聽得懂了。聞言,他沉默地垂下頭。
羅衣將他的袖子放下來,蓋住他手腕上的小銀魚,然後鬆開他的手,對他笑道:“今兒可小發一筆財呢,我對你說說。”
把十條小銀魚賣了十一兩銀子,蘇立賢給了小婉幾個銀裸子,大約有三四兩重,都給於有才說了。
“瞧,咱們今天可是大豐收。”羅衣笑著,站起身來,“所以今兒不做飯,咱們出去下館子!”
小婉在院子裏玩土,被羅衣一招手,立刻跑了過來,撲進她懷裏。
羅衣拍了拍她身上的土,又給她擦了擦手,然後抱了起來,另一隻手牽了於有才:“走,娘帶你們去吃餛飩!”
於有才儉省久了,雖然如今家裏有了幾筆橫財,可是遠遠沒能適應。他一聽要出去吃餛飩,想著一碗餛飩十幾文錢,腦子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娘又大手大腳了。
但羅衣雖然語氣柔和,動作卻很堅定,一下子就把他牽出去了。
於有才被她堅定地牽出門,反對的話還沒說出口,心裏就被一種異樣的感受所籠罩了。
於大年走後,他自認是家裏唯一的男丁,要撐起一個家,要保護娘和妹妹,一直用大人的標準要求自己。
但是此刻,他看著羅衣纖細卻堅韌的身形,看她笑著和妹妹說話,不禁有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就好像有人給他撐起一片天,又好像有一座大山在他背後,給他做堅實的依靠。
那些他以為壓在他肩膀上的擔子,原來沒有那麼沉。
他仰頭看著她,眼裏帶著掩飾不住的孺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