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君在房間裏麵來回走動著,推測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種種念頭紛至遝來,在她腦中來了又走、糾纏不清,最後終於讓她感到有些頭疼胸悶,不得不站在窗邊稍事休息。
程路明的房子,位於小區最靠南側的一排樓房中。從樓下的通道往南穿過小區南門,小區外麵是一片寬闊、平整的草坪。經過草坪之後,有幾排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樹幹很粗,看上去至少有幾十年的樹齡了。在城市快速發展的這些年裏,能留下這些年代久遠的樹木,真是非常難得。
這幾排滄桑的古樹之間,有一條東西走向的小徑,在衝天的碩大樹冠間隙裏若隱若現。小徑邊上有幾盞間距很遠的路燈,昏黃的燈光灑在樹林和小徑中,看上去一派靜謐閑適的氣息,與都市的喧囂繁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陸曉君數了一下,幾百米的小徑上一共有九盞路燈。
經過這九盞路燈之後,在小徑西側盡頭,可以看到一座兩層樓房的古式建築。小樓四周砌有灰白色的磚牆,樓頂鋪著青灰色的瓦片,西側是一片寬闊的院子,裏麵停滿了一排排的汽車。整個建築,籠罩在周圍高聳居民樓裏透出的燈光中,看上去古色古香,煞是好看。古式建築西牆的樓門上方,懸掛著幾個白色的霓虹大字——“陽光樹茶餐廳”,看來這是一個頗有情調的港式茶餐廳。“陽光樹茶餐廳”?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陸曉君卻不記得在哪裏見到過了。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陸曉君感覺到心情平複了一些。她回到客廳坐到沙發上,把自己的黑皮筆記本從包裏拿出來,翻到昨晚自己寫下的五條證據和相關思路,重新認真地看了起來。
片刻之後,陸曉君來回掃視筆記本內容的目光定住了。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起程路明的一本著作《思考的力量》中,在談到思考的邏輯與分析方法時,有這麼一段文字——
邏輯推理即演繹推理,就是從一般性的前提出發,通過推導演繹過程,得出具體陳述或個別結論的過程。演繹推理的邏輯形式,對於理性的重要意義在於,它對人的思維保持嚴密性、一貫性,有著不可替代的校正作用。
邏輯推理包括演繹、歸納和溯因三種推理方式。其中,演繹和歸納都不是新知識、新發現所由以形成的推理形式。新知識產生的任務,隻能通過溯因推理來完成。皮爾士曾經說過,溯因推理是形成解釋性假說的程序,它是導向任何新觀念、新觀點的唯一邏輯運作。溯因法或溯因推理,是從結果推理到最佳解釋的過程。換句話說,它是開始於事實的集合,並推導出最合適解釋的推理過程。
在溯因推理的過程中,其中最為核心的關鍵點,在於是否能形成正確或接近事實本源的核心假設。如果缺少這個前提,一切邏輯推理的過程,都將出現南轅北轍的結果。或者也可以這樣說——核心假設偏離事實,哪怕隻是一個極其微小的誤差,也會造成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的結論。
陸曉君當初看到程路明書中的這些觀點時,就覺得非常有道理。而在她眼前急需找到程路明之死的原因時,不恰恰就是麵臨這種局麵嗎?那好了,在她這兩天接觸到的幾個人裏,不管是公安局的辦案人員,還是程路明身邊的同事朋友,大家雖然都對程路明的意外死亡表示出遺憾或惋惜,但他們對於他死於自殺的結論,似乎又並不懷疑。這其中的原因,就是基於她記在筆記本中的這五條證據。
但是陸曉君自始至終一直認為程路明死於自殺的可能性為零。她之所以這樣想,一方麵是因為她實在太了解程路明的性格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程路明絕對不會在沒有安排好後事之前,就突然不顧家人而撒手人寰。另一方麵,在她的內心深處,總覺得劉警官給出的五條證據中,隱約有些難以發現的破綻或意外因素存在。而這些破綻或意外因素,一定是解開這樁蹊蹺案件的關鍵環節。
如此想來,就可以按照上述溯因法的原理,從事件的核心假設開始思考,來仔細地分析這五條證據的相互關聯。
陸曉君發現,第一條關於遺書的真實性,肯定是不會出錯的;而第二條(單元門外攝像頭的監控視頻)、第三條(家中無可疑人員的指紋)和第四條證據(家門反鎖,窗戶不可能進來人),卻都是建立在第五條證據——也就是程路明是在家裏喝了摻有安眠藥的咖啡——的前提之下的。這樣看來,這第五條證據成為整個證據鏈的核心假設。那麼,這個核心假設如果不是事實,或者如程路明的書中所言,這個假設並不完全正確或者偏離了事實本源的話,那麼整個證據鏈就完全崩塌了。
對,一定是這樣的!陸曉君狠狠地攥了一下拳頭。她把這些想法,都詳細而有條理地記在筆記本上——陸曉君勤於記錄各種思路和線索的這種習慣,也許與她在法院工作中必須把每個案件的判決結果和依據都仔細整理成卷宗進行存檔有關。
這裏麵有一種可能一直被忽略了,那就是七月十五日那天晚上,程路明有沒有可能是在外麵喝了咖啡之後,才回到家中的?根據劉警官的說法,程路明是晚上九點到十一點,喝下了摻有安眠藥的咖啡,而司機李曉明說他當晚是九點多鍾送路明回家的。如果程路明是在外邊喝了咖啡,然後馬上就回家了,從時間方麵來看是有可能的。現在,隻要陸曉君能夠證實程路明是在外麵喝了咖啡後才把咖啡杯帶回家的話,那所有的線條脈絡就都能夠對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