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注意,仰躺在地上的聖主,費力地翻過身,他麻木地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爬出一條血長痕跡,顫顫巍巍地撿起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婚約書。
婚約書乃象牙卷軸,大紅錦繡鍛麵,在幽幽光線下反射著一種瑰麗煥彩的流光,這是一種昂貴又能夠保存良久的蠶絲織布而成,聖主心呯呯直跳,甚至他感覺到自己雙手地顫抖著,一種莫名的恐懼與慌張攥住了他的心髒,但他努力保持平靜,慢慢地調整著呼吸。
他先將手上沾上的血跡在身上擦拭幹淨之後,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卷開了它。
明明應該一開始便摧毀的東西,如今重新到了他手中,他並不急著毀掉,卻神使鬼差地想……看一看這裏麵的內容。
軸內麵用金線鏽鐫著內容,此時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上麵的內容,一目十行,十分平靜,然而當他目光凝滯地盯著最後一行位置時,卻像傻了一樣,一動不動。
那裏有一行字,考慮到因鄭重斟酌用字的緣故,是以繡鐫的語氣十分緩慢而簡潔。
“慈兒有孝,妹姝有愛,故授親以姻……”
大體意思:吾兒慈孝,念其對吾心愛的女兒護愛有加,是以吾願親上加親,踢予其兩好姻緣……
臉色由黃色變成蠟一樣白,嘴唇也變得蒼白,一字一頓而冷酷地念完這一段泣血的字句,聖主全身一震,兩眼發黑,腳下的土地仿佛一直不斷地朝下沉。
突然,全身蜷縮成一團,像被一腳踢撞到牆倒地痛嗚的野狗一樣,高高地佝僂著背脊,長發湊亂覆麵,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淒厲癲狂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聽到聖主不同尋常的笑聲,轉過身,見底下的聖主終於得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婚約書,卻整個人崩潰的模樣,心底了解,便整了整神色,抱著虞子嬰倏地一下破水而出。
落地後,虞子嬰掙紮著從身上下去,見虞子嬰視線一直緊緊地盯著那一卷令聖主失常的婚約書,心中咯噔一聲,便想先一步將之藏起,但注意到虞子嬰驀地掃視過來的平靜目光,他一僵,所有的反抗意識都先一步投降,隻好無奈地退後一步,眼珠一轉,溫馴地左盼右顧,也不敢再造次了。
虞子嬰走至聖主身邊,不看他一眼,徑直將被他攥在手中不放的卷軸硬扯了出來,她板著臉,攤開卷軸一行一行地看完後,卻是久久地默了。
則撫額,轉開了臉。
“……能跟我解釋一下,貪婪、嫉妒、貪食、、懶惰、憤怒、傲慢……什麼時候你們七個人,變成了騰蛇皇一早替我選定的婚約者了?”
虞子嬰目光像回不過來神一樣,慢慢放在身上,臉色是難得一見的驚愣,就像遇到一件完全顛覆了她三觀認知的事情,古怪、靈異。
當然,婚約者在最後還補增了一個候選,便是聖主——虞桃夭。
究竟是她眼瘸,還是當初製繡卷軸的人手瞎,為什麼在她的婚約書上同時有著他們七個人的名字?
話說回來,騰蛇一族與世隔絕,卻極端注重血脈傳承一事,那騰蛇皇又是怎麼知道他們七罪的,還將他們七人納入皇族姻親對象?
這封婚約卷軸的存在,完全不符合正常的邏輯跟思維推理。
見虞子嬰如此咄咄逼人地反問著他,一時也不知道是心虛多一點,還是尷尬多一點,不知道拿什麼樣的表情去麵對虞子嬰才好。
因為這卷婚約書早就被他得到,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內容。
其實騰蛇祭壇他並非第一次進入,早在十幾年前,他便被送進來過一次,甚至他還在這裏麵隱居了二年之久。
是以,祭壇內部許多的事情與隱秘,他大部分都知道。
而這卷婚約書,曾被騰蛇皇一式兩份,一份當初在滅族之前騰蛇皇交給了他父親,但最終它與他的親人們一道燒毀於大火之中,而這一份,則被騰蛇皇秘密封存在騰蛇祭壇內,後被他翻找了出來,也順便得知了內容。
“為什麼是你們七個?”虞子嬰合上卷軸背於身後,一雙大眼黑漆漆地盯著。
——那架勢,分明就是在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為什麼不是我們七個?”到底是臉皮厚,一會兒不自在後便恢複了千年老妖的不羞不臊,順帶將之前的事情都一筆抹消掉了,假裝根本沒有背著她做一些坑妻的事情,反正現在婚約書被她瞧著了,他也賴不掉了,權當將自己賠給她消氣罷了。
反正,要打,要鞭,要刺,要捆、他精通各種花樣……要消氣的話,他都任著她玩好了。
“我還以為你會高興呢,幹嘛一臉被雷劈了。”褐瞳盈著一汪粉醺桃花水,明知故問道。
虞子嬰不回話,微蹙眉,仍用一雙黑洞洞的眼睛盯著他。
最怕虞子嬰不說話了,她一不說話,便表示她容不得繼續開玩笑了。
於是在虞子嬰的眼神鎮壓下,故作嬌柔咬著下唇,眼神幽怨,默默地縮了縮頭:“冤家,真負心~將人家得到手了,便立馬露出真麵目~”
嬌嗔地抱怨一句後,見虞子嬰鐵打一樣地神色,他施施然走至虞子嬰的身邊,握起她的一隻手,一邊替她運功趨寒,一邊慢慢道:“其實這一切的開端是與惰跟無相的師尊無量道人有關,在你尚未出生之時,騰蛇皇便召了一位擁有特殊血脈能力的族人替你演算九宮命盤,他就是當時在九洲大陸被稱為半神的無量道人,在你出生之後,先皇與騰蛇族親得知你十分可能是族中唯一一位擁有返祖的騰蛇純血種,甚至成人後十分可能擁有至今為止騰蛇血脈中最純正的返祖力量時,他們都頎喜若狂,但無量道人卻說你乃半魂半魄之人,遲早會夭折移世,要解隻是一途,以強命強運逆世,命者,人之生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聚氣而強運,便隻有令你的另半魂半魄回歸。”
命者,人之生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聚氣而強運……虞子嬰一怔,在心底不斷地默念著這幾個字,總覺意有所動。
他說的這些事情她的確一早便有所察覺,隻是沒有想到,原來這個神秘的無量道人會是她騰蛇族人,並且他所做的這一切,便是為了她。
“他算出七個最契合你命數之人,之後,騰蛇皇便利用一切外在的人力物力,將這七人尋找到之後,無量道人便以玄束約製著他們,玄束製探著七罪,便是為了在你的半魂半魄回歸本體之前,不讓七罪脫離騰蛇的控製。”
將虞子嬰身體的寒意趨散完後,便鬆開了手,嘴角微翹了兩下。
“說到底,我與其它六人,都隻是騰蛇皇與無量道人為了你而挑揀出來增強你氣數,令你迎運而生、聚氣強運的存在。”
“……既然是為增加我氣數,為何又變成了婚約者?”虞子嬰小臉嚴肅,一本正經地問道。
頓了一下,亦一臉深沉地回道:“你不覺得最好的圈養方式,便是讓他們成為你一個人的嗎?”
虞子嬰嘴角一抽:“……”婚約者是雞鴨鵝嗎?養肥了便宰來吃了,省得浪費了?
“那我的……是又是怎麼一回事?”聖主仍舊匍匐在地上,視線茫然空洞地望著上空,他早已不笑了,但先前因太用力傷了嗓子,所以聲音已沙啞得不像話。
瞥向他,先前對虞子嬰的柔情蜜意瞬間變成一種尖酸刻薄,他陰陽怪氣地冷笑一聲,挑了挑指甲:“你?嗬,騰蛇皇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他豈能不疼你,所以,即便違背了一些原則,他最終還是決定……給你一次機會,這是屬於一個父親的私心。”
聖主一聽,隻覺一陣難以抵擋的悲痛揉斷了他的心腸,眼眶迅速泛紅,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他指甲掐入手心的肉內,低鳴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像被劃破了喉嚨,聲音破碎而自嘲著。
虞子嬰聽到這一聲揉碎了心腸的悲鳴,目光僵固在原地,因過於繃緊麵容,而顯得有幾分冷酷,她沒有去理會或關心聖主,甚至沒有去看他一眼。
她想,她當然不會心軟,但若親眼看到那一張跟自己相似的麵容露出那種絕望而茫然痛苦扭曲的神色,這會讓她……喉嚨裏像卡著一根魚骨頭,哽住了似的。
“那婚約一事,你們七人都知道?”虞子嬰微微闔上一半的眼睛,聲音因過於自製而顯得冷硬,撒下一片濃鬱陰影。
“當然……不。”轉向虞子嬰,語氣就跟山路十八彎似的,高高挑起又迅速咬斷,他色媚妖骨,隨意聳聳肩,聲調優美,娓娓動聽:“除了我之外,其它六人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情,畢竟十七年前,我們之中最大的才九歲,最小的才不過一、兩歲,且當初無量道人為了掩飾騰蛇族的意圖,是扮作一名神秘人身份動的手,甚至玄束一事,都甚少人知道。為了讓這七人最終都如他所預料一般聚集到你身邊,他又在暗中設置了不少誘餌,促使我們七罪對騰蛇一族的事情異常關注,這樣,自然而然,最終所有人便會與你有所交集。”
這世上的事情從來沒有偶然,隻有必然,他們七人與虞子嬰的相遇,便是一場經過計算必然達成的結果。
虞子嬰沉默了一會兒,抬眸看著:“既然這個無量道人能夠算到這麼多的事情,他為什麼會眼睜睜地看著騰蛇族被滅?”
醺微雙睫,用指尖在虛空之中畫了一條波浪線:“他自然知道騰蛇一族有這一劫,隻是天意不可違,他為了逆轉你的事情已經將剩下的全部壽元耗盡了,為騰蛇一族保下至關重要的一脈,至於騰蛇滅族一事,他自認還沒有強大到能擅改成千上萬人的命運變故,他僅能做的,隻是稍微改變一下既定軌道的痕跡。”
耗盡了壽元,這般說來他竟是為了她而亡?虞子嬰一怔,想問又覺得問來已不起多大意義了,繼而,她又想起別的事情:“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即便是無相,他對他師尊的種種安排亦是一字半解,甚至對於無量道人真正去世的原因都並不清楚,偏生卻像親眼看到當年發生的一切,言辭篤定而條理過程清晰。
“哦,自然是因為這些事情,都被一一記載在騰蛇祠典之中,而恰好,我便是新一任的騰蛇大祭司,能夠自由地翻閱。”指尖青蔥地收回攏袖之中,穿著一身莊嚴而華美的祭祀袍裝,麵戴將他麵部線條勾勒得美倫美奐的黃金燕尾蝶,霧裏看花,最是美幻,他微微一笑,平增幾分正經之顏色。
虞子嬰扯動嘴角:“你真是騰蛇族人?”雖然先前從他跟聖主之間的對話能夠斷一二,但虞子嬰仍舊心底存疑。
“嗯哼。”頷首伸臂,垂落映光漣漪著水波的闊袖,振翼若飛。
——仿佛在無聲地問,我身上哪一點不像嗎?
虞子嬰也不兜圈子了,直接將心中的疑問問出來:“那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你?”
或許是血統壓製的緣故,亦或者是與生俱來的感應,她能夠感應到同族人,這就像是一個黃種人在一群白種人之中,雖然彼此五官結構擺列部位一模一樣,但她總能夠一眼找出誰才是她種族人來。
食指輕點紅唇,睫似蝶翼翩飛,神秘兮兮道:“人家既然是大祭司,這種隱藏身份的小辦法自然是有的。”
原來是被隱藏起來了,虞子嬰眨動了一下眼睛,突然狐疑地盯著:“現在,為什麼肯將一切老實地告訴我了?”
以前,他各種推脫借辭,現在倒是老實,有一句回一句,問一句答一句了。
“反正該不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那麼一些梢枝末節的問題,我藏著捂著,豈不是惹你不快,況且……你這麼凶,我可不想再被你在身上捅多幾個窟窿……”最後一句,卻是將話含著嘴裏,幽幽咕噥著嚼著自個兒聽。
雖然長刺前端尖細,傷口不太,卻十分地深,如穿胸透背般痛,若非讓她出氣,他倒半分不想這般自虐,要知道他這種媚骨天生的體質,別人的半分痛,他卻能感受到三分,但相對的,他的恢複力亦是別人的數倍。
——可惜,虞子嬰還是聽到了。
她冷冷抽動嘴角,直接回了他兩個字,簡單殘暴:“活該。”
癟下嘴,感覺自己的玻璃心受傷了。
“你為什麼要跟殷聖合作?”虞子嬰背轉過一隻手,耷拉下眼皮,終於看向了聖主。
聖主聽到虞子嬰的聲音,那虛蕪放空的眼神,這才一點一點彙聚起來,他仰起頭,嘴唇顫了幾下,像被一股強烈的寒風嗆灌了似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過了許久,他閉上了眼睛,白著一張臉,自嘲地問道:“子、嬰,你、你恨我嗎?”
虞子嬰聞言蹙眉,撇開了視線,她揉了揉擰緊的眉頭,想了一下,暗籲一口長氣:“你的出現,讓我曾以為,從此我便會多一個擁有相同血脈的親生兄弟。”
老實說,與其說恨不恨這個問題,還不如說是……失望。
一種本該擁有,卻轉眼便失去的失望。
虞子嬰既不用歇斯底裏,亦不用仇恨厭惡,痛罵怒喝,隻憑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便將聖主打入了地獄,剜心剔骨,他聽她說完,隻覺得腦袋“轟”的一下,一時難以辨別東西南北,頃刻間跌坐在地,不堪重負。
她的言下之意便是,若非他貪欲過甚,如今他跟她重逢,兩人至少還會是一對親兄妹。
這是這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來得親密卻又分斷不開來的存在,不是嗎?
——然而,他卻生生地放棄了擁有這種存在的權利,最終,變得一無所有。
眸含譏諷,要的便是他這般模樣,聖主此人,冷心冷肺,哪怕是滅族之災因他起禍,他亦能夠平靜安然地活著,哪怕對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亦能夠在他的逃亡半途之中因為一個懷疑而下黑手。
他此生唯一的軟肋,便隻有他胞妹一人而矣。
他的愛,源於她。
他的悲,源於她。
他的痛,亦隻源於她。
久久沉默後,聖主似想站起來,但徒試了幾次,都摔跌了回去,是以,他幹脆仰躺在地上,萬念俱灰道:“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我與殷聖……也隻是互相利用,聖靈軍跟殷聖,無半點瓜葛與關係,負責露麵與洽談者,除了九聖使,便隻有我一人。”
隨著他躺地的動作,虞子嬰這才真正看清楚他,視線匆匆掃過他胸前那一片沁滿鮮血的部位,她呼吸驟然窒了窒,她很快旋轉開目光,掩飾著繼續平靜道:“那九洲內那些叛變的國家,是由你推動的,還是殷聖策劃的?”
聖主聲音很慢,帶著細微疲憊的輕喘:“他們大部分都是由聖靈軍出麵,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我絕不會讓他們的存在阻礙你,我早就安排好了,隻等殷聖覺得時機成熟,傾巢而出時,便……”
不等聖主將話聽完,這時,長廊那一扇緊閉的大門便猛地被劈成四半,風卷著沙塵呼嘯而入,接著數道人影衝了進來。
來者迅速欺近,一股令人感到窒息的壓力隨之而來,定睛一一看,卻是獵豹、皇極、飛煙。
奇怪的是,除了他們三人,其它人卻並不在。
定睛一看,便是一個旋身,迅速將虞子嬰保護在身後。
“還真是意外,你們竟然活著出了鐵籠。”舔了舔嘴唇,眸光幽幽,意味不明道。
他們是怎麼出來的?
虞子嬰回憶昏迷前那一刻,她分明記得他們被關進籠子裏了,他們三個逃了出來,那惰跟嫉妒呢?
“憑你們的腦子是不可能解開機關,這般看來十有是惰出手了。”似知道虞子嬰在想什麼,道。
“怎麼回事?”虞子嬰靠在他身後,倒沒有覺得被人保護有什麼落麵子的問題,反而十分配合。
仰後身子,側下臉,壓在她耳邊低聲道:“機關隻需要將棺槨內的契合物取出,再重新將棺槨合上便開啟了。”
他這麼一說,虞子嬰便立即明白了,在這一群人當中,隻有惰的屬於遠攻能手,而且論智力跟騰蛇祭壇熟悉的話,也當屬惰了,若說他們之中有誰最快破解出機關出來,惰的可能性最大。
“那這裏是哪裏?”虞子嬰醒來便在這個地方,但她卻覺得這裏應該還是騰蛇祭壇內部某處。
道:“祭壇下方。”
“騰蛇公主,你還真是何處都能得貴人相助啊,除了七罪的嫉殿跟惰皇,你一個轉身,便又多了一個神秘保護者了啊?”
皇極、獵豹、飛煙鞭至落地之後,皇極懶懶地瞥了一眼被護著的虞子嬰,他雙手環抱,斜挑著眉飛入鬢,陰笑曖昧地道。
而飛煙卻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目標虞子嬰身上,當她看到躺在地上,一身白袍染滿血嘖的聖主時,柔美嬌容有些懵。
“是你們幹的?”她猛地轉過頭瞪著跟虞子嬰,表情一秒變夜叉,徒然凶厲,怒目張發。
跟虞子嬰一同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轉開了臉。
獵豹忍耐地抬了抬下巴,不屑地撇撇嘴:“飛煙,別再管那個小白臉了,在他背叛我們殷聖的一刻起,他就是我們殷聖的敵人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殺了那個騰蛇餘孽好回去複命。”
“不要你管——”飛煙被虞子嬰兩人無視,氣歪了鼻子,她橫了獵豹一眼,大聲道。
獵豹畢竟比飛煙要大個幾十歲,自然不會跟她這種丫頭片子計較,他既勸不了她,便嗤笑一聲,幹脆不理她了。
“喂,那誰,那誰,我說能交出你身後的那個人嗎?否則,我們就認定你們是一夥的了。”皇極目光從飛煙跟獵豹兩人身上劃了一圈,又重新放在虞子嬰跟身上,他吊兒浪蕩地雙掌摸了摸鬢角,笑得狂妄自信。
“我要做的事情已經達成了,現在,我便隻欠她一個婚約,所以,身為騰蛇皇將來的夫婿,我覺得我跟她,早就是一夥的了。”直直地看著皇極,目光一瞬不眨,像某種宣誓般瑩亮水潤,卻帶著一種冰石玉金的硬度,膠定住皇極無法動彈,一邊恬不自恥地在虞子嬰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笑得一臉像腥般的柔情蜜意。
飛煙微瞠大眼睛,視線在虞子嬰跟兩者之間不斷遊離,而獵豹則不屑撇撇嘴,皇極陰沉著臉,皮笑肉不笑。
虞子嬰在眾人暌暌之下,深覺被調戲了,於是伸手在別人看不見的位置,朝他的腰間的嫩肉狠狠地揪了一把。
被扭痛,咧了一下嘴角,小聲嘟囔討饒道:“輕點兒~”
“他們是三個人,你行嗎?”虞子嬰不理他耍寶,徒然沉聲問道。
“之前就一直忍著了,嫉那乳臭未幹小子跟你說這種話的時候,你為何不問他行不行啊?”鼓起腮幫子,妖意彌漫的淺褐瞳瀲灩攝魂,不滿道。
“……”
“哦?原來你們是這種關係啊,那恭喜了,那正好,我便送你們一塊兒上閻王那兒去證婚成親吧!”皇極在確定了兩人的關係之後,也不再試探什麼了,直接獰笑一聲,便舉起長劍殺了過來。
他刀風撲殺而來,虞子嬰隻覺罡風太猛,垂下長袖,替她擋下,趁著空檔的時間,覆在她耳朵似認命般道:“小乖,我已為你神魂顛倒了……所以,如果我贏了,你一定不能扯舊帳,對人家始亂終棄啊,知道嗎?”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合適嗎?
虞子嬰麵皮一抽,聞言反射性一抓,卻隻抓空一截袖袍,她怔怔地看著他遠躍而去的背影。
接著,一場大戰便拉開了啟幕。
皇極是一名劍術高手,這一點從他祭出一柄秋水鴻揚、鋒利劍鳴的長劍時便能夠看得出來,他足踏出一個奇妙的梵形,左手捏了一個劍決,便兜轉著而去。
他雙足變換間,嘴裏發出一種擾人的得得得的聲音,眼見整個人越走越快,最後直如一團風一般將圍住。
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暗運一口氣,一揮長臂於胸前一橫,徑自雙目一閉,呼吸平穩竟似熟睡,完全不受任何幹擾。
皇極倒是第一次遇到像這種在對戰之中,閉眼幹站著的人,他一時既驚又疑惑,動作一時遲疑起來,一邊在尋找他身上的破綻,一邊暗中觀察著他。
最後,他吃驚地發現,即使他看似從容的站在那裏,竟是全身毫無破綻。
此人的武技比起他來,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大,我來助你!”
顯然也是看出是一個硬茬,獵豹摩拳擦掌也來了興致,撲躍而來,他簡直人如其名,上身比例驚人,比下身更長幾分,高高躍起之時,便如一頭獵食撲咬而來的黑豹。
“哈哈哈哈——好久沒有遇到過這麼厲害的了,如此高手喪命於我等,簡直太爽快了!”
皇極長劍一舉,仰天狂笑一聲,便停下試探的腳步,直接揚手朝一劍刺出,劍花呈圈直化成一圈銀芒,徑取其背後空門。
這看似簡單的一劍在刺出途中變幻萬千,以一化二,二化四,最終竟達到一刺四十八道鋒芒的境界!
虞子嬰攥緊衣袖一角,表情一凜,忍不住跨前一步。
她仰首,他們三人打鬥的風聲長嘯冷冽,刮得她全身衣袖翻滾鼓風,墨發飆飆,唯有那一張白淨的小臉在風中凜然不動。
眼見那一團來勢光光的劍芒已經到了的身後,不急不燥地先一步睜開眼睛,反袖一卷一纏卻不戈擋,反而一個縱身躍上了皇極上空。
皇極卻覺手中長劍被絞得生痛,完全動彈不得,他冷沉下眼,這種感覺就像被一條巨蟒纏住身體,再一寸一寸地絞斷。須知人在空中沒有大地做依靠,破綻最是繁多,更何況空中並無接力之物,一旦氣竭隻能任人宰割。皇極眼中露出些許掙紮之意,最後不顧不念,劍不拔,反送將劍式順勢一挑,一招劍指向眼睛。
——這是打著即使斷送一隻手臂,亦要重傷一次的玉石俱焚的打法。
掀唇一笑,如萬花叢襯一人,伊人婉立嬌笑,宛如豔陽普照,此情此境漫妙,竟給人一種不和時宜的春暖花開,對皇極那猶如附骨之毒般的長劍卻是不為所動,這時,獵豹一個順勢一個空翻,雙手鋼刀從背麵空門左右交叉劃了下去。
尖刀似爪,前端尖銳薄利,這一劃下去,非得皮肉綻翻,入骨三分不可。這一抓可算凝聚了獵豹的全身的功力,不動則矣,一動則致命,再加上從天而降的氣勢上先聲奪人,一時間強大的壓迫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色——”虞子嬰凝瞳一窒,又踏前一步,全身緊繃如石,分明已是蓄勢待發。
“站在那裏,別動——”
一眼便喝止了她的動作,看眼下的情況撤身已是不及,於是他也不撤了,直接將身前的皇極扭身施轉而過,朝身後一送,順手拽過他的手臂,手腕隨意舞動,長劍揮舞間已是刹那遞出了八八六十四劍。
獵豹麵露訝色,暗啐一聲,為的急智,然他卻下沉不得了,唯有一個後空翻,有幾分狼狽地連退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