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程頓了一下,“怎麼了?”他轉身摸了摸口袋,掏出煙盒,“你要是喜歡讀書,就接著讀,不在乎這兩三年。”
他揭開盒子,掏出一支煙。
楊靜一把捉住他的手,“別抽。”她把他手裏的煙盒拿過來,放在流理台上,伸手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前。
“哥……”
楊啟程“嗯”了一聲。
“哥……”安靜許久,楊靜低聲說,“我懷孕了。”
半晌,楊啟程才似聽明白了這句話。
他抓住她手,“再說一遍?”
楊靜張了張口,“我……”
沒等她說完,楊啟程急促問道:“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懷孕了還坐飛機?做檢查了嗎?”
他有點語無倫次。
三十四歲,他和她相依為命的日子裏,就突然多了一個新的,小小的生命。
7
旦城今年的秋,比往年來得晚,零星幾場雨,下過就下過了,像是敷衍節氣的召請。
清晨七點,還在睡夢中,楊啟程覺得眼皮有點癢,伸手去撓。
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楊啟程睜眼,瞧見一張粉嫩的小臉湊在自己眼前。她手裏捏著一根不知道打哪兒來的羽毛,見他醒了,急忙往身後藏,打算消滅證據。
楊啟程伸手將她一抱,讓她騎在自己身上,“起這麼早,媽媽呢?”
“媽媽在做早餐。”
“手裏拿著什麼?”
她仍然笑,兩隻小手背在身後,“不告訴你!”
片刻,她好像才想起來自己的來意,從楊啟程身上站起來,在床上歡快地蹦了一下,“爸爸生日快樂!”
楊啟程把她摟過來親了一口。
她怕癢,又咯咯咯笑起來,然後爬下床,“爸爸快點起床!太陽曬屁股了!”
楊啟程起床,先沒急著洗漱,往廚房去。
楊靜正在煎蛋,聽見腳步聲,轉頭對他笑了一下,“早。”
“早。”
楊啟程洗漱完畢,早餐已經端上桌。
楊靜把熱好的牛奶擱在桌上,喊趴在沙發上看連環畫的女孩兒,“快去洗手吃早餐。”
女孩兒聽話地應了一聲,往洗手間去了。
楊靜在楊啟程對麵坐下,一抬眼,發現楊啟程在看她。
她摸了摸臉,“有東西?”
楊啟程搖頭。
“缸子哥早上還給我帶打電話,問你今天是不是真的不請客。”
“不請,鬧得慌。”
女孩兒洗完手,一陣旋風似的從洗手間跑出來,向著楊啟程舉起雙手,“爸爸檢查!”
楊啟程抓著她小手看了一下,“洗得真幹淨!”他右手用力把她抱起來,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真的不請?四十也算大歲。”
“不請。難得清閑,陪你們出去玩。”
楊靜笑一笑,低頭吃早餐。
楊啟程喝了口牛奶,抬眼看她。
她對他笑的時候,眼神依然清澈,好像時光飛逝,獨獨從她身側溜走,不留下任何的痕跡。
最近幾年,越發喜靜不喜鬧,應酬能推則推,一下班就直接回家。
家裏,五歲的女兒纏著他做各種幼兒園布置的作業,做飛機模型,做微型花園,做蝌蚪養殖實驗……
有一次,他們自己發了幾簸箕的黃豆芽,實驗結束以後,他陪著女兒,挨家挨家地送給鄰居。第二天晚上,女兒高興地說:“爸爸,蔣子航他們家昨晚吃火鍋啦!吃了我發的豆芽!”
楊啟程表揚了女兒,同時,又對“蔣子航”這個頻繁出現於女兒口中的名字,表現出了一丁點兒的不高興。
吃過早餐,一家三口決定自駕去釣魚。
楊啟程把車開出庫,看見楊靜正蹲在路邊給女兒係鞋帶。
晨光清亮,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都被籠罩在一層蜜糖似的暖光裏。
他把車停在那兒,看著她們,看了很久。
四十歲這一天,生命的繁華落盡,顯出一種貞靜的底色。
他隻能用最俗氣的言辭來做表述:這大抵就是,幸福。
8
三十五歲那年,一個普通的清晨,楊啟程的生命裏蕩起一聲響亮的啼哭。
女兒出生,起名叫做楊殊。
為這普通的一天裏,特殊的這一刻。
為這普通的一生中,他與她特殊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