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炳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對女人來者不拒,他深諳女人需要什麼,也願意給出她們所需要的。
她深知與陳家炳不會有任何結果,卻失去理智一樣與他周旋,好像要將從楊啟程身上沒有得到的,從他身上索取回來。她終於從每日的平淡之中解脫出來,在背叛和刺激之中,越沉越深。
有一天晚上,陳家炳帶她去兜風。
開到野外,他忽然打開了汽車頂蓬,說,刹車壞了,安全帶係好,咱們聽天由命吧。
然後一踩油門,車子飛似得狂奔起來。
拐彎時,她感覺自己想要被甩出去,路旁生長的樹枝就從她臉頰上擦過,她閉上眼,在狂嘯的風中,捂住耳朵尖叫。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聲音都喊啞了,車忽然停了下來,陳家炳說,到了。
她睜開眼,頭探出車窗一看,發現前車車輪就停在懸崖邊上,車頭已經伸出去了,再多一分,車就要翻下去。
她不由又是一聲尖叫。
陳家炳哈哈大笑。
她平順呼吸,心裏一種劫後餘生的暢快。
她下了車,發現懸崖下麵就是海。海水拍打礁石,騰起高高的白浪,風中,那聲音仿佛忽遠忽近。
她一回頭,正要說話,才發現陳家炳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後。
他嘴裏含著一支煙,風把濃烈的煙味送進她鼻腔。
她聽見自己尚未平息的心髒,又開始激烈跳動。
她終於鬆開攀在理智和道德上的最後一根手指,甘願縱身深淵。
有風,有月,有海浪的轟鳴。她抱著陳家炳,縱情大叫,毫不掩飾自己在這一刻的歡愉。
跑車或許隨時都要墜下去,而她溺在越深越冷的水裏,絲毫不期盼明天。
然而,當第二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羞愧和恥辱,也一並回來了。那天回去以後,她跟陳家炳斷了來往。
然而,一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時候,楊啟程與楊靜之間曖昧的端倪越發明顯,她恐懼自己背德的事實被發現,更恐懼在楊啟程身上投入的一切都付諸東流。
所以,她把事情隱瞞下來,利用這個孩子,終於從楊啟程那裏,得到了證明她戰果的承諾。
楊啟程又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沉沉地吐出。
這時候,心裏反倒不如拿到親子鑒定書那一刻憤怒。
夜更靜更深。
這個家虛偽的假麵被捅破以後,反倒讓兩人都平靜下來。
厲昀垂著頭,緩緩地在沙發上坐下,眼睛已經濕了,“年少無知,喜歡陳浩南,喜歡許文強。可現在才發現,生活中既沒有陳浩南,也沒有許文強。”
有的,隻不過是各自不同的平庸。
她喜歡不平庸,自己卻沒有本事,隻能將一切的不平庸,蹉跎成了平庸。
“啟程……”厲昀哽咽開口,仍有些不死心,“你愛過我嗎?”
楊啟程咬著煙,沒有說話。
他想起有次喝醉了跟缸子瞎扯,兩個大男人閑得無聊,居然討論起“愛情”這問題。
缸子嘿嘿笑:“我就愛我媳婦兒,想跟她過一輩子。”
楊啟程也喝得暈暈乎乎,“我不知道愛情是個什麼玩意兒,我就知道,很多人沒遇到那個想豁出命的人之前,都他媽不過是找個合適的人湊合……”他把臉埋在手掌裏,他甚至聽見自己的嗚咽聲,“缸子,我真想豁出命去,可是已經遲了……已經遲了……”
厲昀抬起頭,看著他,眼裏淚光盈盈。
楊啟程吐了口煙,垂眼,低聲說,“喜歡過。”
像是聲歎息。
一席話說到這兒,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盡了。
楊啟程起身,去臥室裏收拾東西。
他一眼便看見掛在衣架上,楊靜送他的那件羊毛大衣。他把身上衣服脫下來,取下大衣,披上。
而後,又找了兩件穿在裏麵的換洗衣服,裝進一個手提行李袋裏。正要走出臥室,又想起什麼。轉身幾步回去,拉開衣櫃中間的抽屜,手伸出進去,摸出一隻盒子。
盒子打開,一支秀氣的女士手表,安安靜靜的躺在裏麵。
沒上發條,秒針還停在他拿到手表的那一刻。
厲昀看著,再也忍不住,背過臉去。
行李不多,幾件衣服,身份證、護照、錢包,再就是裝手表的盒子了。
楊啟程立了片刻,確信沒有還需要帶走的任何東西。他頓了頓,點了點門口櫃子上,“鑰匙給你放這兒了。”
厲昀立在臥室門口,沒說話,也沒往前走。
楊啟程轉身打開門,腳步停了一下,邁出去。
“砰”一聲,門合上,厲昀一聲剛喊出口的名字,立時被阻斷了。
外麵,夜霧沉沉。
楊啟程立在樓下,眺望遠處的燈火,深深地吸了口氣。
人生不過如此,到頭來數點行李,也就這麼一丁點的重量。
孑然一身地來,孑然一身地去。
而他何其幸運,遠方還有愛人,在等他。
天光大亮的時候,飛機抵達帝都機場。
楊啟程隨便找了家賓館住下,給韓夢打了個電話,得知楊靜還是沒有回宿舍。電話打了無數次,時而無法接通,時而不在服務區。
除了在飛機上小睡了兩小時,楊啟程已經快有四十個小時沒好好睡覺了,他在賓館放了東西,來不及休息,馬上聯係在帝都的人脈,打聽陳家炳的下落。
幾經波折,俱樂部、私人會所、度假村,全都撲了空,最後,楊啟程打聽到陳家炳在遠郊的一處別墅的地址,據說陳家炳每周三固定會回去一趟。
他累得喘不過氣,趁著坐車過去的空檔,打了會兒盹。
別墅隻讓業主出入,楊啟程讓車先回去了,自己在外麵等著。他自嘲地想,自己蹲在門口抽煙的這幅模樣,真他媽跟農民工討薪一樣。
很快,一整盒煙抽了大半,他太長時間沒好好休息,這時候太陽穴一陣一陣的跳疼,焦躁讓他難以安定,卻又不得不按捺克製。
太陽快落山,空氣裏漫上來一層薄霧,楊啟程蹲得累了,站起身,舒展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