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浮在河中,高聲問:“水裏很涼快,你要不要下來試試!”
陳駿鬆了口氣,“趕緊上來!”
楊靜沒說話,往水裏一鑽,像條輕靈的魚一樣劃開了水麵,緩緩往前,在她身後,蕩開些許波浪,又複歸於沉寂。
她越遊越遠,水聲漸而聽不清楚。
忽然,在視線所及的最遠處,一切都停了下來。
陳駿等了片刻,仍然沒有動靜,心裏頓時有些發慌,大喊:“楊靜!”
回答他的隻有安靜的河流。
陳駿頓覺悚然,不敢細想,沿著河岸發足狂奔:“楊靜!”
河裏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動靜。
陳駿毫不猶疑,一猛子紮入水中,一邊高喊,一邊劃水,在周圍尋找。
“楊靜!”
“楊靜!”
……
夜靜悄悄的,隻有他自己的破音的喊聲,一陣陣回蕩。
陳駿漸生絕望,停下動作,猛地一拳砸向水麵,猛喘著氣。然而隻停了一瞬,繼續向前方鳧遊,放聲嘶吼:“楊靜!”
忽然,在前方兩三米的地方,一顆腦袋鑽出水麵,劇烈咳嗽。
陳駿幾下遊過去,一把將楊靜拽住,怒吼:“你是不是有病!””
連拖帶拽地把她拉上岸,又拉進車裏,打開了暖氣。兩個人都是濕漉漉的,渾身上下滴著水。
陳駿黑著臉,冷眼看著她渾身哆嗦,緊咬了牙關,“你就這麼喜歡他,甚至要為他去死?”
“我隻是看看自己能憋氣多久。”
她看陳駿似乎是不信,便說:“一分二十秒,退步了,以前我能憋兩分鍾。”
陳駿一言不發,沉冷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楊靜隻得繼續解釋,“我媽是自殺死的,很難看……”
陳駿沒讓她說完,心中一股怒火橫衝直撞,再也忍不住,湊過去一把按住她後腦勺,不由分說地低下頭去。
楊靜掙紮,卻被他箍得更緊。
他撬開她的牙齒,舌尖探進去,攫住她的,笨拙生澀地追逐……
許久,他停了下來,喘息看著楊靜,聲音沙啞,“跟我在一起。”
楊靜安靜地看他片刻,搖了搖頭。
“我不怕你現在喜歡別人,我有耐心等。”
楊靜笑了笑,還是搖頭,“你這麼好,還是留給別的女生吧。”她頓了頓,“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喜歡。”
沉默之中,陳駿轉身坐好,發動車子,“走吧。”
開出去一陣,一路沉寂之中,陳駿忽然開口,“你剛剛……真的不想死?”
楊靜看著前方的天空,城市的燈光將天色漂得灰白,仿佛是黎明的盛景。
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書裏看過的一個詞:白夜。太陽在地平線以下,天色卻仍然明亮,綺麗而虛幻。
楊靜閉上眼,聲音仿佛一縷輕煙。
“不想。”
楊靜找了個賓館住了一晚上,衣服洗後晾在空調下麵,到早上時還有點兒濕,但也能穿。她換上衣服,退了房,拿身上還剩下的錢,打車回家,在樓下買了兩份早飯上去。
敲門立了片刻,楊啟程打開門,一股濃重煙味撲麵而來,他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下巴上一圈胡渣。
楊啟程垂眼看了看楊靜,張了張口,卻沒出聲。
楊靜換鞋進了屋,把早餐遞給楊啟程,回自己臥室,換了身衣服。出來的時候,楊啟程正在抽煙,跟前的茶幾上,一煙灰缸的煙蒂。
她沒走過去,站在臥室門口,隔著一段距離看著他,“程哥。”
楊啟程抬頭。
“昨晚喝醉了,對不起。”
楊啟程沒吭聲。
“我隻是太依賴你,所以混淆了感情……升學宴上沒說的,我現在告訴你。謝謝你當年收留我,沒有我,興許你能過得更隨意更無所顧忌。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比以前過得更好了,我覺得這樣很好……”
不管那是什麼感情,痛苦還是喜悅。
她停了片刻,閉了閉眼,又看向楊啟程,“還有,祝福你跟厲老師。”
就在昨晚,她發現,人是沒法憋死自己的。當缺氧痛苦到一個極限的狀態,求生的意誌就會格外強烈。
她抵不過這樣的意誌,所以還是放自己解脫了。
封凍無垠的雪原,剩她一人。
太陽早已落下,而路還這樣長。
所以她得醒著,立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