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子吐了煙,回到前麵,朝裏麵一喝:“停手停手!把這龜兒子拖出來!”
幾人照缸子的吩咐將人拖到了汙水池旁,將男人頭摁下去浮起來,浮起來摁下去,持續了十來分鍾,缸子抬腳踩著他腦袋,“喝飽了嗎?”
男人隻剩喘氣的勁兒了,連說:“飽了飽了飽了!”
缸子看向楊啟程:“老楊,要不就這麼著了吧?就灌了幾斤馬尿,一時沒管住腦子,再說,也沒遭到什麼實際損害不是?”
楊啟程頓了頓,點頭。缸子一招手,幾人將男人從汙水池裏拖出來。缸子抬腳踩著他的手指,一分一分用力,“下麵這幾句話,你可聽清楚了。”
男人猛點頭,“您說你說!”
“你要是敢報警,或是今後再往扁擔巷去一步,爺我就把你跟你廠裏女工亂搞的照片印成大字報,往你小區門口啊,你老婆公司啊,你丈母娘家裏啊,還有你兒子學校的牆上,這麼一糊,保管讓你在旦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缸子腳底狠狠一碾,“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
缸子收腳,抬手招呼:“收工收工了!楊哥請你們吃麻小!”
楊啟程笑罵:“你他媽倒是挺會替我做人情。”
“兄弟們前前後後替你忙了一周,吃你一頓怎麼了?”
楊啟程放聲說:“放開吃!曹哥買單!”
缸子:“你大爺!”
七八人浩浩蕩蕩地離開廠區範圍,缸子笑說:“你說,這廠長灌了一肚子汙水,今後要是尋思著把這汙水處理係統好好整一整,咱幾個是不是也算幹了件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兒?”
“幹著作奸犯科的勾當,還想著替天行道?你他媽怎麼一開始不報警校呢?”
缸子:“報了啊,沒考上。”
楊啟程:“……”
缸子又說:“之前我說楊靜這妮子是個美人胚子你還不信,這才十三歲,再過幾年長開了,嘖嘖……”
楊啟程沉了目光,一時沒吭聲。
幾人已走到了野草瘋長的路旁,正要上車,前方一覽無餘的公路上忽然毫無征兆地現出了四道亮光。
楊啟程神色一凜:“上車!”
車子剛發動,兩輛麵包車迎頭而來,並排將道路一攔。缸子咬著牙,倒車,後視鏡裏光線一閃。他探出頭往後一望,“操!”——後退的路同樣被兩車堵死。缸子猛砸了一下方向盤,“這他媽是有備而來的?”
楊啟程沒說話,拉開車門跳下去。缸子愣了一下,也跟著下去。其他幾人陸陸續續也都下了車,圍在楊啟程和缸子身邊,等著吩咐。
攔路的四輛車上的人也都下來了,一共十五人,前七後八。缸子盯著看了一眼,“老烏的人。”
“怎麼跟來的?”
“估計這幾天幫你找人,動靜鬧得有點大,被他們盯住了。”缸子看他,“怎麼辦?”
楊啟程眯眼,“能怎麼辦?打一個不虧,打兩個穩賺。”說罷,將後備箱一掀,拎出根沉甸甸的鋼管。
半小時,楊啟程和缸子的人順利脫出,到了安全的地方,清點戰果。
缸子笑說:“爺一人幹翻三個,寶刀未老!”
“我兩個!”
“我一個!但是他們十六個車輪子都讓我捅破了!“
“一車捅破一個就成,你他媽捅十六個,吃飽撐的?”
“……”
缸子跟人樂了一圈,沒看見楊啟程,回頭一看,楊啟程正悶聲靠著車身,扯掉身上的被血浸透了的背心,笑問:“你幹啥一個人在這兒?裝憂鬱?”
楊啟程比了一掌。缸子一愣,也伸出手掌,跟他一擊,“耶!”
楊啟程黑著臉:“老子想說打了五個!”
缸子撓撓後腦勺,“哈哈!不錯啊兄弟。”
“最後那下要不是老子替你挨了,這會兒你就到閻王跟前吹吧!”說著,楊啟程嘴裏嘶了一聲,扭頭去碰背上的傷口。
缸子一驚,忙抓著楊啟程的肩將他翻了個個兒。近一尺長的口子,皮肉都翻了過來。
“這得趕緊送醫院。”
“診所裏敷個藥得了,明天還有事。
缸子瞥他,“明天你就別去了,你還怕我一人鎮不住?”
楊啟程想了想,點頭,“行,請客我先欠著。”
缸子將楊啟程送回扁擔巷,臨走前囑咐:“你躺會兒,起床了趕緊去診所上藥。”
楊靜心裏掛著楊啟程的事,睡不踏實。睡一陣醒一陣,迷迷糊糊聽見敲門聲,立即一個激靈,飛快爬起來。打開門,一股血腥味猛地撲麵而來。
楊靜驚叫:“程哥,你受傷了?”
楊啟程進屋,在床板上坐下,咬牙忍了會兒,抬頭看楊靜,“去打盆涼水來。”
楊靜二話不說,拎上塑料桶接了半桶水提回來。楊啟程將毛巾投進水中,伸手去撈,扯著背後傷口,立即抿緊了嘴。楊靜忙將他手一格,“我來!”
楊啟程也不推辭了,“把背上血擦一擦,別碰到傷口。”
楊靜點頭,擰幹毛巾,單腿跪在床板上,側身看向楊啟程後背。傷口在肩胛骨上,猙獰可怖,血已經止了,背上全是半幹的血跡。楊靜吸了口涼氣,手指輕輕發抖,攥著毛巾的一角,緩緩探上前。
擦了一下,問:“疼不疼?”
“不疼。”
又擦了一下,“疼不疼。”
“不疼。”
擦到了傷口邊緣的地方,“疼不疼。”
“別磨磨唧唧!快點兒擦!”
話音剛落,有什麼滴在了背上。
楊啟程愣了一下。
“程哥,對不起……要不是我……”
哭腔。
楊啟程回頭。楊靜低垂著頭,眼睫毛沾了水滴,鼻頭泛紅。毛巾的一角,輕輕緩緩地貼著他背上的肌肉。
“不是為了你,”楊啟程別過頭,“換成別的人,在我地盤上被人欺負了,我都不會不管。”
他背上疼得要命,這會兒語氣卻難得十分和緩——沒有人能輕易拒絕別人真心實意的關心。然而他耐心也就能維持這麼一小會兒,低喝:“別哭了!趕緊擦完,老子要睡覺。”
楊靜憋著淚,稍稍加快了動作。
終於擦完,她將毛巾扔進桶裏,清水立即被染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