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齊燕相抗,蘇秦奔走解內爭(1)(2 / 3)

飛刀鄒遞過一物,一股奇香跟著撲鼻襲來,幽幽嫋嫋,清淡而純正。

“好香囊!”蘇秦讚道,“鄒兄何處得之?”

“梅姑娘方才送的。”飛刀鄒一臉天真,“咦,主公,你說,梅姑娘為何送我此物?”

蘇秦沒有回答,反問:“鄒兄,你覺得梅姑娘這人如何?”

“是好人。”

“喜歡她嗎?”

“喜歡。”

蘇秦嗬嗬笑道:“喜歡就好。”遞還香囊,“此物貴重,鄒兄當好生保管,莫要辜負梅姑娘一片心意。”

“隻是,”飛刀鄒麵現惶惑,“在下不曾為梅姑娘做過什麼,姑娘卻送在下如此厚禮,叫在下——”

“鄒兄若是過意不去,何不回贈一物?”蘇秦點撥他道。

“不瞞主公,在下也是這麼想的。可遍觀左右,在下並無貴重物什,不知以何物相贈?”

“敢問鄒兄,你最為不舍的可有何物?”

飛刀鄒輕輕搖頭:“在下並無不舍之物。”

“那……”蘇秦換個角度,“生死關頭,鄒兄若是尚存一念,能說出否?”

“主公。”

“在下聽著呢,說吧!”

“說過了呀,就是主公。隻要主公安在,在下死可瞑目矣。”

望著這位素昧平生卻數年如一日不顧生死地守護自己的忠勇義士,一股莫名的感激,在蘇秦心頭升騰。

“鄒兄!”蘇秦在心底裏輕輕喊出一聲,緩緩閉上眼去。

翌日,旁生霸之夜。

時過黃昏,一輪玉兔起於東天,在薄如絲帛的塊狀白雲間穿行。離宮後花園的露台上,朔風裹寒,吹冷台前一池清水,水中明月被拉成條條亮帶,隨波逐散。

偌大的露台上,除蘇秦、姬雪主仆之外,並無他人。姬雪與昨日大是不同,雖說素服淡妝依舊,但已換作絲緞,不再是麻服,精、氣、神更是判若兩人。發型也有變化,不再是燕國先君夫人高高叢起的發髻,而是在洛陽王宮及笄後的公主發髻,略有散漫,天真無拘。蘇秦可以覺出,她的憂慮一掃而空。借著朗朗的月光,他甚至觀察到她臉上溢出的喜色和嘴角上掛著的淺笑。

蘇秦知道,這個月圓之夜是屬於他的,這裏的一切設計皆是為他。蘇秦的心裏充滿感動,嗓眼裏如同塞了個物什,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隻是實實地卡著,生出一陣奇癢,一直癢下去,癢進心田裏。

“蘇子,”姬雪甜甜一笑,“臣妾多時未曾摸琴了,今兒風清月潔,臣妾興勃,這想為蘇子彈奏一曲,以饗視聽。”

蘇秦的嗓眼裏依然卡著,無法出聲,隻是連連打揖。

“梅兒,擺琴。”

春梅移過一張長幾擺於姬雪前麵,又從旁邊抱出一琴,置於幾上。

“梅兒,今日風寒月高,姐姐獨彈也是無趣。何不取出你的瑟來,你我姐妹共為蘇子協奏一曲,豈不更妙?”

春梅原本不通音律,隻是在隨嫁燕宮後,才從公主學藝。姬雪愛琴,就讓她鼓瑟。功夫不負有心人,十餘年下來,春梅竟也鼓得一手好瑟。主仆二人時常琴瑟合鳴,打發漫漫歲月。然而,在這樣一個晚上,在兩個大男人跟前,公主不僅公然與她姐妹相稱,且又邀她琴瑟合鳴,這是春梅做夢也不曾想到的。

春梅既驚且亂,囁嚅道:“公主,奴……奴……奴婢手賤,豈……豈敢……”

“梅兒,”姬雪不無感慨,“記住,在我心中,你早不是奴婢,是妹妹。在洛陽時,你原本跟隨妹妹,是妹妹舍不得離別,才讓你陪我。你是代妹妹來的,等於是我妹妹。梅兒,去吧,拿出你的瑟來,今對明月,我們姐妹為蘇子合奏一曲。蘇子精於音律,堪為知音,你我琴瑟合鳴,正可請他指教。”

姬雪這番話發自肺腑,出自真情,春梅涕淚交流,跪地泣道:“公主……”

蘇秦也是感動,拱手道:“在下能聞梅姑娘雅奏,幸甚!”眉頭一動,轉對飛刀鄒,“鄒兄,來,你我兄弟共賞公主姐妹雅奏,豈不快哉。”

飛刀鄒不無靦腆地搓搓手,嗬嗬笑道:“在下耳拙,隻怕糟蹋了雅曲。”話音落處,人已過來,在蘇秦身邊坐下。

春梅瞟他一眼,臉色緋紅,幸好在這月光下麵,還算有些掩飾。事已至此,她不好再生推辭,再次移來一張長幾,取下一瑟,款款坐下,如姬雪一般開始調弦。

不一時,諸弦調好。

春梅、姬雪相視點頭,同時起奏。

初節起奏,二人輕挑慢彈,琴瑟和合,音響遠悠,如涼風過坡,秋雁掠空。至第二節,琴瑟各自為調,琴唱瑟和,錯落有致,如鳥兒問答,天地氤氳。緊接著,琴音清漫,瑟聲低吟,兩相和合,琴瑟協鳴,如群鳥起於蒲葦,勁風漫過山林。接下幾節,瑟之勾挑雜以琴之綽注,粗放獷達,蒼涼磊落,如驚鴻斜飛,驟雨突襲,間或二音高拔,或如九天悶雷,或如風暴過穀,或如鐵石撞擊,或如驚濤拍岩。陡然間,琴瑟再合,指緩弦顫,音響曼妙,餘音嫋嫋,恍如雪後初晴,涼風拂麵,清洌之氣沁人肺腑。

蘇秦也是知樂之人。琴瑟一起,他就微閉雙目,傾耳以聽。初時尚在算計二人指法,細品調門,不久即是耳中有音,心中無指。再後音指皆無,隻覺自己身心俱浮,飄飄蕩蕩,如飛絹隨風浮沉。最後竟是心身俱無,如癡如夢,於恍惚之中,猛聽錚錚數聲,琴瑟皆息,萬籟俱寂。

蘇秦陡然醒覺,擊掌驚道:“好個琴瑟和合,天下絕彈矣!”

“謝蘇子高評。”姬雪拱手作謝。

春梅似是仍舊沉浸在音樂裏,手雖不動,人卻在那兒發癡。

“敢問公主,此曲何名,如此精妙?”

“沒有曲名。是臣妾麵對漫漫長夜、寒月冷風自創出來的。蘇子若是要名,就叫它《蒼月寒雪》吧!”姬雪的聲音有些顫抖。

蘇秦淒然無語。燕地高寒,長夜漫漫,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其中多少淒苦,多少辛酸,以公主柔弱之軀,斷不是一曲《蒼月寒雪》所能言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