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肯定是殿下害了君上。君上身體再不濟,那晚是親自走到前殿的。再說,君上早晚外出,老內臣總是形影不離,可那天早上,君上卻是孤零零一人,老內臣與兩個隨身太監迄今不見蹤影,必也是被他害了!”
姬雪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公主,下麵怎麼辦?殿下他——”
話音落處,宮正進來,急急稟道:“稟太後,大王駕到!”
姬雪還沒傳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身著孝服的燕易王已經大步跨進,後麵跟著他的內臣及幾個太監。
易王在姬雪跟前站定,微微打揖:“寡人拜見太後!”
姬雪斜他一眼,目光冷冰。
易王的目光掃向文公靈位,落在那隻碗上。看一會兒,易王伸手端起,陰陽怪氣道:“太後真是細心人,此湯是先君最後喝的,倒是合宜擺在此處。隻是——”移近鼻子,嗅幾下,做惡心狀,“此湯已經走味,這陣兒怕是不合先君胃口了。”
姬雪的目光越發冷冰。
“太後,”易王哂笑一聲,“寡人此來,是特向您請安的,您這表情卻不友善呢!”
姬雪的聲音像是從冰川裏擠出:“你說完沒?”
“沒有。”易王慢吞吞地在主位上坐下,手指內臣,“寡人與太後議事,你們也配聽麼?出去!”
宮正、內臣、眾太監及幾個宮女退出,隻有春梅一動不動,冷眼盯著他。
“哦,你想抗旨?”易王提高聲音。
姬雪吩咐道:“梅兒,出去吧!”
春梅又盯了易王一眼,退向門外。
守在門口的內臣順手關上宮門。
“嘿嘿,”易王幹笑幾聲,“寡人叫您這麼多年母後,這陣子卻不知如何稱呼您了。繼續喊您母後吧,一來您不是寡人母親,二來您年少寡人十五載,與寡人長女同庚,叫寡人如何張口?”
姬雪目光冷凝。
“哦,對了,”易王陰起臉,又笑幾聲,“寡人已經封您太後,該叫太後才是。何為太後?太者,大也,這後嘛,寡人就不解釋了。”
“姬蘇,想說什麼,你就直說!”
“寡人不想說什麼,隻想議定你我之間今後的稱謂。寡人有個提議,你不妨聽聽。在人前,也就是在朝堂,寡人敬你為太後。而在人後,也就是在此處,在這甘棠宮裏,寡人叫你雪兒!”
“你——”姬雪全身發顫,眼中似要冒出火來,“你再說一遍!”
“嘻嘻,”易王緩緩站起來,臉上浮出奸笑,“金口不說二遍!”
燕易王緩緩欺前。
姬雪反應過來,怒不可遏,連退數步。俟退至靈堂,姬雪再無可退,猛然轉身,順手掂起案上一隻正在燃香的銅爐,從牙縫裏擠道:“你這畜生!”
燕易王打個驚怔,朝後急退數步,見姬雪眼睛冒火,移動步子,似要逼過來,邊退邊結巴:“你……敢……”
姬雪頓住步子,側身指向老燕公的牌位,厲聲喝道:“畜生,睜眼看看這是什麼?先君就在這兒,先君的眼珠子盯住你呢!”
易王氣結:“你……你敢罵……”
姬雪一字一頓:“畜生,弑君篡上,褻瀆先君在天之靈,你配罵麼?本宮正告你,若是再生非分之念,”將香爐猛地砸向磚地,“我與你,流血五步!”
“好,好,好!”易王臉色鐵青,咬緊牙關,“你敢威脅寡人?”怒氣衝衝地走向宮門,在門口扔回一句,“你這野駒子聽好,在燕國,在薊城,在這宮城之內,是寡人說了算!寡人欲做之事,天也攔不住!寡人叫你雪兒,你就必須是雪兒!”冷笑幾聲,揚長而去。
從甘棠宮吃一瓢冷水回來,易王恨恨地一屁股坐進龍椅裏,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這些日來,易王心想事遂,連下幾步大棋,步步皆成。在太傅、禦史、大司馬等心腹重臣的助力下,他趁子之、文公及朝中諸臣皆赴洛陽會盟良機,借口邊關防務,先將褚敏與幾個“不聽話”的重臣以各種理由調離薊城,發往外郡,提用一批親信,將朝中大權牢牢掌控,繼而乾綱獨斷,與秦聯姻,滴水不漏地奪到大位。
雖說如願以償,易王心裏仍不踏實。他必須再弈一步大棋:乘勝威服“冷美人”姬雪。
沒想到,出師不捷,铩羽而歸。
見易王震怒,新上任的內臣,也就是侍奉他多年的原東宮內宰紀九兒,小心翼翼地候立於側,候至他的出氣聲稍稍勻些,不失時機地獻出一個媚笑。
易王衝他發作:“哎,你說,女人為何這般可恨?”
“大王是說——太後?”紀九兒知作不知。
“還能有誰?”易王甩他一眼。
“嘻嘻,”紀九兒搓幾搓手,“宮中有佳麗三千,色藝俱佳者比比皆是,大王想寵幸誰就寵幸誰,何必去為太後煩心?”
“你這狗才,”易王罵道,“寡人心思,別人不知,你也不知?你狗才說說,佳麗三千,有哪個能及此女萬一?”
紀九兒卻不以為然,嗬嗬笑道:“要說這個,老奴倒不覺得。太後美是美,但人太冷,就像蠟梅花,遠看光鮮,近看就如裹層蠟,摸起來更是冰手。再說,年歲不饒人,太後畢竟二十大幾,眼見就奔三十了。老奴無知,卻也知道女人越嫩越好用。秦國公主年方二七,還是個蕾芽兒,聽說也是絕代佳人,論貌論質想必不會弱於太後。”
“倒是讓你這狗才說中了,”易王鬱氣稍泄,陰陰笑道,“是的,此女再美,無非是個女人。論及床笫之歡,寡人倒也不缺她這個。不過,你看到的隻是一層表皮!”
“老奴愚癡,請大王開塞!”
易王輕敲幾案,麵上現出些許得意:“其一,寡人也算閱女無數,最知何種女人難得。大凡女人,隻要唯唯諾諾,便無一絲趣味。此女事事有主見,從不唯唯諾諾,斷非尋常女子可比。寡人有她在側,勝得賢相矣。其二,此女在燕頗得人心,尤其是在武陽亂中,臨危不亂,舉止得體,莫說是朝野,即使寡人也對她敬畏三分。寡人新立,諸臣生異心者不在少數,尤其是子之、褚敏等權臣,對寡人素抱成見。寡人若得此女鼎持,他們必無話說。還有其三,此女跟蘇秦同為周人,有恩於蘇。蘇秦合縱,名動列國。寡人得此女即得蘇秦,得蘇秦即得天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