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甘樂意,猶豫了大半天,終於發了狠,低頭悶悶地問:“我是不是一個很危險的人?”
“……什麼?”甘樂意聽在耳裏,愣了片刻,“你危險?你三腳貓功夫,有什麼危險的?”
“你們……你們不是怕我給文玄舟傳訊嗎?我這樣還不算危險嗎!”宋悲言一路憋著,不敢問,不敢哭,現在終於說出來了,也就控製不住了,“我以後會不會悄悄跟文玄舟聯係?我會不會害了你們?遲大哥這麼好的人,我是不是會害他?”
他哇地哭出聲來:“如果、如果是的話,甘大哥,你們趕快、趕快趕我走啊!別隨便丟我在這山裏,我不想在山裏死……”
宋悲言思慮數日,最怕的不是自己不能留在司馬家裏頭,是自己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火藥彈,傷到了他們。
他終於了解甘樂意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回頭想想,自己果真是個危險至極的火藥彈。
甘樂意手足無措,連忙安慰他:“不是不是!我們帶你來傑子樓,就是想找辦法!”
“有……有辦法嗎,這裏?”宋悲言一聽這話,哭聲就消了大半。
甘樂意在少意盟裏見多了辛重哭,現在見他收得這麼快,不由得起疑,抬手往他腦袋上就是一巴掌:“你這混蛋!是在試探我嗎!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擦擦你的貓淚!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我攤上你這麼個徒弟我都沒哭,你現在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就哭?是要死人了嗎?”
邊說邊打,宋悲言不敢反抗,諾諾應了。
甘樂意氣得直喘:“媽的,早知道不帶你來了,讓你自生自滅!”
他把腰上的藥囊全都接下來扔在宋悲言腳下:“拿著!全都你拿著!”
宋悲言連忙低頭去撿,撿完抬頭,發現甘樂意已經走遠了。
雖然不是正經的師父徒弟,但這次甘樂意似乎真的生氣了。宋悲言撿起沾了泥土的藥囊,不敢立刻回去,先走到溪邊清洗。
洗著洗著,他覺得甘樂意說的話是完全可信的。若是真想丟下他,也不必專門來這兒,隻要司馬鳳和遲夜白打暈他,在路上隨便扔個山溝溝裏,他也走不出來。念及此處,不由得十分愧疚,手上搓得賣力。
而因為太賣力了,有個藥囊破開,幾棵藥草掉進了溪水裏。宋悲言一見不好,連忙下水去撿。
但溪邊石頭盡是青苔,他又走得急,腳底頓時打滑,栽進了水裏。
這兒的水雖然不寬,但還是很深的。宋悲言頭下腳上,被石塊磕到了腦袋,一時發暈,連吃幾口溪水,手腳不由得撲騰起來。
他是懂水的,但未等他撲騰出個章法,腰上突然一緊——被人直接從水裏頭拎了出來,丟在岸上。
宋悲言第一件事立刻察看手裏的藥草,總算都抓住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大方吐水。
他吐完了腹中濁水,這才抬頭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眼前的少年鞋子濕了,手裏點個火折子,正彎腰瞧著他:“你沒事吧?”
少年身後不遠處立著兩匹馬,還有一團影影綽綽的火光,但不見他的同伴,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宋悲言見他長得機靈可親,眉目裏自帶一種說不出的風流相,心頭生出些好感。看遲夜白和司馬鳳等人的時間久了,他有一種“長得好看的都是好人”的錯覺,如今被水灌得頭暈,又被這少年的笑臉和火折子照得眼花,這錯覺愈發顯得真實起來,於是連忙點頭:“沒事沒事,多謝大俠救命之恩。”
少年眉毛一挑,露出笑意:“大俠?叫我麼?”
“是的是的。還沒請教大俠高姓大名。”宋悲言心道這人看著隻比自己長幾歲,但身手很好,進了水裏卻隻濕了鞋子,可見武功一定很高,稱句大俠沒有什麼不對,“在下一定銘感於心,來日定當報答。”
這幾句話不文不白,是他跟著阿四去外麵吃茶聽書的時候學來的。學了挺久,終於有機會用上,因而一口氣說出來也十分順溜。他說完了,殷切地看著少年——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看著這位大俠,等待他的回答。
少年喜笑顏開,卻不立刻回答,而是回頭看了身後一眼。他身後不遠處便是被草叢掩映的火光,但宋悲言隻瞧見兩匹吃水的馬,沒看到一個人。
“大俠呀……嗯,咳,對的,很對。”少年轉過頭來,笑得十分高興,拍拍胸口挺直腰,手指虛虛一圈,放在嘴邊輕咳兩聲,完全一副高人做派,落在宋悲言眼中不由得又高明了幾分,“我叫沈光明,你以後稱我沈大俠就行了。”
他話音剛落,遠處的火光處立刻傳來一聲極為清晰的嗤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