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兄弟和賀三笑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但賀一雄和賀二英的名聲並沒有賀三笑那麼好。賀一雄年輕時以殺人成名,從那院子逃出來的時候正是狼狽又怨恨,看到邵繼聖,惡從心頭起,上前就把人給擒住了。
他雖然被關了那麼久,身骨不靈活,但邵繼聖學武不精,身上又帶傷,兩人扭打一陣後,賀一雄便尋隙下了重手,把他的脖子擰斷了。
“我兒當時身上帶著兵器,是一把長劍。和賀一雄打鬥的時候長劍折斷,賀一雄害了我兒後,用那劍,把我兒的臉皮剝了下來。”邵金金沉沉道,“我妻在關押他們兩兄弟的院子裏掛了一盞燈,賀一雄說那盞燈也是一張人臉,天天盯著他看。他便也要用我兒做一盞燈,讓我夫婦日夜都不得安寧……”
司馬鳳心中一動,失聲打斷了邵金金的話:“等等——你說那燈是什麼樣?”
“就是人麵燈。”遲夜白開口道,“剛剛賀靈在山上還提著的,和清平嶼那裏發現的人麵燈一模一樣。”
這回倒是邵金金露出了疑惑之色:“那燈……在別處也有?”
“邵夫人的那盞燈是哪兒來的?”司馬鳳問。
“一個書生給的。”邵金金說,“那書生很多年前來過赤神峰,是來找赤神傳說的。那時候小靈正好清醒著,便把赤神傳說告訴了他。”
“那時候提來的燈?”司馬鳳又問。
邵金金搖搖頭:“不是,隻是那書生有禮有節,給我留下了一些印象。大約半年前,他又來了一趟。當時小靈正病著,不能見客,他便說自己也懂些醫道,想給小靈看看病。那燈便是他給的。燈的模樣著實怪異,我看著也十分不舒服。但他告訴小靈,若是心頭有什麼仇怨,就把燈點亮,掛在仇人麵前。燈裏寄宿著賀三笑的魂魄,她將日夜折磨賀氏兄弟,不會讓他們好過。”
遲夜白明白了:“對賀靈來說,這盞燈才是最對症的藥。”
邵金金淒然一笑:“確實如此。那燈就被賀靈掛在了院子裏,也因此被賀一雄記住了。他要用我兒的臉皮做一盞燈……”
司馬鳳還要再問,遲夜白抬手止住了他。遲夜白方才潛水到赤神峰山腳下,路上聽到了水工們議論邵繼聖被殺的事情。他心中疑竇重重,開聲問邵金金:“你在鬱瀾江上殺的那個人,不是邵繼聖,是賀一雄?”
“對。”
“可他長著邵繼聖的模樣。”
遲夜白話一出口,忽地就明白了。是邵繼聖的那張臉皮。
“賀一雄年少時在江湖上混過,三教九流都有接觸。他沒能逃到山腳下,因為烏煙閣的防備太嚴密了。他也放棄了做燈的想法,將我兒臉皮蒙在臉上,想趁著夜色逃出去。”邵金金語氣陰沉,“但當天夜裏我便發現了我兒的屍首。那時賀一雄已逃到鬱瀾江邊,我便追了上去,將他一劍穿心。”
遲夜白長歎一口氣。暗夜中在船上搏鬥的不是邵繼聖和他爹。那個叫嚷著要撕去麵皮的人是賀一雄,他想在眾多水工麵前露出真模樣,說不定還要說出賀靈的身世——於是邵金金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殺了他。
“賀靈把邵繼聖和賀一雄的屍首釘在山壁上,又是為了什麼?”
“釘賀一雄是為了將其屍體曝曬。我們這兒有個說法,人死後七日還不得入土,魂魄便找不到通往地府的路,生生世世都要纏在骨頭上,做孤魂野鬼的。”邵金金低聲道,“至於我兒……我也不知道小靈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做的很多事情……我都不太懂。”
遲夜白趁著邵金金說話的機會,低聲告訴了司馬鳳方才人麵燈的事情。司馬鳳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極為奇怪,皺著眉頭,欲言又止。或是想到現在不便於說話,他最後隻點點頭,抬頭衝著樹上喊了一句:“阿四,信號。”
阿四抱著搖搖晃晃的樹梢,應了一聲,從腰上掏出個竹筒子上下晃動,隨即拉開了木塞。木筒子裏竄出一團火光,直衝上天,炸了開來。
邵金金臉色一變,突地陰翳起來。
“邵閣主說了那麼多話,我和遲當家都聽在耳朵裏。隻是今兒上烏煙閣的不止我們兩人,信號一現,周圍埋伏著的人手很快也要過來了。衙差也在來的路上,邵閣主可千萬別做什麼錯事。”
司馬鳳慢吞吞說完,隻聽當啷一聲響,一把隻有手掌大小的短刃從邵金金袖中落下,淬毒的刀身上還閃著藍光。
遲夜白心中一驚:這刀子自然不可能是邵金金給自己和賀靈留的。他費了這麼大的功夫保住了賀靈的命,不可能又親手殺她。
邵金金把刀子拿起,扔到了司馬鳳和遲夜白麵前。
“我身上沒了。我隻有一個要求。”邵金金說,“事情是我做的,和小靈沒有任何關係。她病得很重,醫不好,如果真的進了監牢,很快就會死的。求求你們,求求兩位少俠,放我妻一條生路。邵金金不敢說一世英明,但烏煙閣和我的名字,拎出去也有一些分量,足夠官府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