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鳳點點頭:“也行,我和你同去。”
遲夜白張了張嘴,猶豫半晌才應道:“那行。”
但第二日司馬鳳來找遲夜白的時候,阿四卻說他早就離開了。他離去之前問阿四要了榮慶城外鬱瀾江水道的地圖看兩眼,然後便隻身離開了分舍。
鬱瀾江上遊水流不急,卻偏偏在榮慶城外的兩處怪石灘這裏跌宕成了凶惡湍流。
怪石紮根於江底,嶙峋冒出水麵,被江水重重拍擊,時隱時現。因此處水流被阻攔,在急流之中不斷湧現大大小小的漩渦,破損的船隻木板在漩渦中沉浮。
遲夜白躲在岸邊,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切。
山壁上鑿著許多僅容一人的洞口,洞口裏稀疏地坐著渾身赤.裸的男人。男人們膚色黝黑肌肉虯結,一雙眼睛四下亂看,像是在逡巡。
這個怪石灘比司馬鳳他們來時經過的那個更長更險,因而扛船經過的價錢升到了一個人二兩。遲夜白抵達這裏之前,剛好有一艘小商船拒絕了這些人開出的價格,仗著船上有高手,執意闖灘。男人們默默坐在洞裏,看著那船頃刻間便被水浪掀翻,撞在岩石上。
這些人都是烏煙閣的眼睛。
遲夜白藏身在岩石之後,屏了氣息,一直等到夜幕降臨。
江麵慢慢暗了下來,水工們紛紛起身,把長繩拋向對岸的夥伴。兩側各有一人拽著繩子的一頭,緩慢拖曳,直到將十二盞油燈都拉到江麵上。一根根長繩跨過漆黑江麵,把怪石和水波都照得一片雪亮,暗處反倒是更顯暗了。
“水裏看過了嗎?”有人大喊。
“沒東西。”對岸有人應和,“快把辟邪香點起來啊!別磨蹭!”
遲夜白渾身*地從江底過了那一片,在怪石灘中露出頭來,手裏的劍深深紮進石頭裏,將自己穩定。
腦袋出水了,上麵的人聲也聽得更清楚。不少洞口都亮起火光,飄出嫋嫋煙氣,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在詢問:“為啥要點辟邪香啊?”
“防鬼防邪唄。”有人笑著回答他,“聽說那瘋子死在江水裏,日夜都在裏麵撲騰,要找人替死哩。”
遲夜白又潛進水裏,小心前進一段路,再次冒出來。他每一次鑽出水麵都始終在岩石的暗麵,沒有被人發現。山壁上仍有說話的聲音,談論的是數年前發生在鬱瀾江上的一場打鬥。邵金金和邵繼聖打了一場,邵金金被邵繼聖刺了一劍,邵繼聖被邵金金踢了一腳。
“少爺是掉進江裏了吧,也沒人看到他死沒死啊。”
“死了!嘿,什麼掉進江裏,那瘋子是被閣主一劍刺死的。從這兒到這兒,謔,就這麼一劍過去,又狠又快。”有人興奮地說著話,“那瘋子也算應有此報,你們沒看到他當時那樣子,真的不像個人,滿臉是血,都是自己撓的。”
“為什麼撓?”那年輕的聲音又怯怯地問,“江上莫非有鬼怪?”
“他說自己臉上應該有個什麼標記,被人皮蒙住了,硬要撓出來給人看哩。瘋子哪裏有什麼道理可講。”那人頓了頓,很佩服地說,“閣主大義滅親,真是條漢子。”
“可現在許多人都說少爺沒死呀。”年輕的聲音又說。
“當然不能說他死啊,總不能講是親爹殺的吧?就算是大義滅親,傳來傳去也不好聽……”
遲夜白晃晃腦袋,把耳朵裏的水都震出來,深吸一口氣,再次潛進水裏。
他幾次出水,終於抵達了赤神峰下。
此地距離水工的山壁已經有點兒距離,且這兒沒有光線,一片漆黑。他在水裏抹了把臉,抬頭看去。赤神峰很高,烏煙閣黑乎乎地矗立在半山腰,有燈光隱約亮起,堪堪照亮這團漆黑的山體。
遲夜白從水裏出來,運起內力將身上衣物弄幹。方才水工們說的話他全都記住了,而且忍不住和之前聽到的事情一一比對起來。
賀靈有了狂症。她的兒子是個瘋子。而賀二英也是個腦筋有問題的。
遲夜白眉頭緊皺,他似乎捋清了這幾個人的關係。
賀靈是賀二英和賀三笑的孩子,她和賀二英一樣有瘋病。而邵繼聖是賀靈的兒子,他也和賀靈一樣有瘋病。
遲夜白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訝異壓下,抽出小腿上捆縛的短劍,開始攀爬赤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