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麵燈(5)(2 / 2)

他隻要稍稍一想,立刻怕得發顫。

“況且你覺得陳雲月活下來就是好的……誰知道她在父母親人身邊不能活?誰能說她現在的活法比在家鄉挨餓受凍更好?有的人是寧願死,也不肯受這種糟蹋的。”遲夜白撫摸著宋悲言的背脊,聲音溫柔,“小宋,你不是她,你不能代替她斷言是好是壞。”

宋悲言說不出話,緊緊抓著遲夜白的衣襟。

司馬鳳在一旁看得心躁,但又不能立刻扯開他,幹脆站起來走了出去。

“去哪兒?”遲夜白問。

“去劉宅看看。製作和保存人皮燈籠都需要工具,我去陳雲月房中瞅瞅。而且她確實沒能力製服壯漢,不過若那幾個死了的人被殺的時候都已經失去了意識,即便是個小孩也能刺死和勒死他們。我想不通這一點,去琢磨琢磨。”司馬鳳回頭看他,“你來不來?”

遲夜白遲疑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一點點把巴在自己身上的宋悲言推開。

“來。”

劉宅外頭已經掛起了慘白的燈籠,左右各一盞懸在黑洞洞的門上,像一個幹瞪著眼睛大嚎的淒鬼。

劉家除了幾個夫人,再無男丁。女人們也沒有趴在靈堂裏哭,一個個都十分冷靜,隻詰問司馬鳳和遲夜白什麼時候處死陳雲月。

遲夜白不擅長應對,司馬鳳擺出嚴肅神情周旋了一會兒,女人們便把二人領到了陳雲月住的小院子裏。院子略微偏僻,緊緊貼著劉宅的圍牆。女人們說因為劉嶠、劉峰和劉俊福都是娶了陳雲月後死去的,陳雲月已被看做煞星,是克夫的硬命,因而被安排在這處偏僻院子裏居住。

院子雖小,但陳雲月侍弄得十分整齊,院中種滿各類花木,盈滿幽幽香氣。

扭頭見女人們已走到外頭等候,遲夜白起身跳到了房頂上。抬眼一瞧,這院子和清平嶼上的桃園隻隔了一條小道。

晚風輕起,桃花瓣紛紛亂舞而來。遲夜白目測了一下距離,低頭看到司馬鳳站在地上笑著瞧自己。

“發現什麼了?”他問。

司馬鳳搖搖頭:“沒什麼。”

桃瓣吹進遲夜白的頭發和衣中,他跳落地麵,輕抖衣袖,立刻就有無數輕軟的緋色花片從衣上落下來。地麵青黑,遲夜白和司馬鳳都不由自主地低頭看著落地的花瓣。再抬頭時司馬鳳正看著他微笑。那笑很好看,很溫柔,遲夜白心頭一跳,沒辦法對著他眼睛,立刻扭頭。

“這地方和桃園相距很近。”遲夜白低聲道,“夜間想爬出去也不難。”

“我到房子裏去看看。”司馬鳳說。

他話音剛落,兩人同時眉頭一皺,抬頭看著那道牆。

宋悲言的腦袋露出牆頭,趴著想要跳進來。

司馬鳳:“……又來做什麼?不是讓你在家裏睡覺?”

宋悲言:“我怕。”

說著連連蹬腿要爬過牆頭。

司馬鳳:“怕就自己克服,找我們有什麼用?”

宋悲言哼了一聲:“不找你,我找遲大哥。”

司馬鳳:“……”

遲夜白把他小心弄了下來,無奈地在他腦袋上捶了一下。

宋悲言一落地就亮了眼睛。他從司馬鳳手裏搶過燈籠,飛快在院子走了一圈。

“哎喲我滴媽。”他又興奮又緊張,“這院子不簡單啊。”

那兩人立刻跨到他麵前:“怎麼個不簡單法?”

“這是鉤蟲草,這是白五星,這一堆開紫色花兒的是烏頭和飛燕草,牆角是苦參,那些開得最好看的,對對,黃的,是小萱草和黃杜鵑。”宋悲言一一指給兩人看,“這些花草都有毒,輕者昏迷或全身無力,重者喘不上氣,很容易死。”

他看了幾眼,忍不住又補充道:“看樣子種了很多年,枝子都這麼壯了。”

司馬鳳和遲夜白飛快對了個眼色。兩人都讀懂了對方想說的話。

若凶手真是陳雲月,她殺的可能不止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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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狗、人羊、人熊:從《清稗類鈔》中記載的乾隆時長沙的“人犬”事件和蘇州虎丘市的“人熊”事件化用而來。我國古代對人口拐賣的打擊力度極其嚴厲,尤其是這種損毀致殘的(古代稱為“采生割折”),明朝時有淩遲處死,清朝時有杖斃。拍花子和乞丐的家人流放邊疆,從犯定斬。但即便這樣,“人狗”和“人熊”仍舊頻頻出現在明清年間的史料中,而且不止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