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停在岸邊,約有三丈餘長,八尺多寬,在晨風中不住搖晃,柳浥雨一跨上船,便微覺頭暈。翁山島上的幾個漁民都上了船,有幾人夾著大笑包袱,想是為過年準備的各種南貨之類。
柳浥雨在前艙坐下,但見天色灰沉沉的,東邊像是開了一個角,隱隱透出亮光。老漢一聲呼喝,那船緩緩開動。
柳浥雨見眼前大海一望無際,灰蒙蒙的天空下,海水像是青黛色的綢子一樣延綿不絕,直到遠與天接。行了一個餘時辰,方才見到極遠處隱隱有一個灰色的影子,老漢告訴他這便是翁山島了。
這時,大風忽起,從無盡的海上席卷而來,掀起丈餘高的巨浪。他一時感到無比難受,想吐卻吐不出來,身邊黑馬也是倒在船板上不住哀鳴。一個浪頭突然湧上了船板,潑的他半身濕了。
那些漁民都是臉色鄭重,老漢站在船尾掌舵,也不顧身後白浪不斷起伏,大聲叫喚某人下帆,某人劃水,那些舟子都極是緊張,不停按照老漢的吩咐做事。
柳浥雨忠於忍不住,哇的一口吐出了清水。他本來還想道袍船上吃點幹糧,誰知這白浪滔天之下,這船左右搖擺,前後震蕩,不斷將他拋離船板,震得他胃像是長在嘴外,難受之感無以言表。
老漢駕著這船,在如此狂風大浪中顛簸幾有半個時辰,風浪方才漸漸平息,船身也慢慢平了下來。柳浥雨縱是內功精強,竭力抑製,也已經吐了數回,加之未進米水,頗為委頓。
他這次南來,坐船不在少數,諸葛宗歧帶著他順著淮河東下徐州,他還搭船從蘇州穿過整個八百裏太湖來到湖州,但這樣的海上風浪,仍是讓他心驚不已。又那麼一刹那,他甚至覺得有一個鋪天巨浪就會把整個船打翻。
老漢過來見到臉色煞白的他,讓人到了一碗熱茶給他。他運起內力,抑住如海浪般不斷翻滾的胃液,強行喝下熱茶,過了會兒方才略有好轉。老漢說起這風浪,那是海上行船經常遇到之事,若是到了六七月間的長浪[ 長浪即江浙一帶對台風的俗稱。]時節,那風浪較之眼下還要大上幾倍。柳浥雨聽得茫然咋舌,心中不禁對這些海上討生活之人頗為敬佩。
船行約有三個半時辰,到了午時末分,終於靠在了翁山島的岸邊。不像明州的白峰碼頭,官家出錢修建了數裏長的青石堤岸,翁山島上隻是在海邊的礁石上依著岸邊的形狀用上過清漆的木板搭了數十丈的棧道,棧道邊上都是白色的沙灘。
柳浥雨一靠岸,忍不住又吐了一會了,把剛剛喝下的熱水又都吐了出來。那黑馬好像也是已經四蹄無力,半天站不起來。
休息了約有一刻,柳浥雨略感恢複,找了棧道邊上一家小店要了一碗麵。店家老婆婆端上一大碗湯麵,柳浥雨見粗細不勻的麵條上,堆滿了各種他見所未見的海鮮,他一嚐之下,覺得鮮美無比,隨即大口吃完,還把麵湯都喝了個精光,一個飽嗝打上,但覺後味仍是鮮的出奇。問起價格,老婆婆說隻要三十錢便可。
他坐了半響,加之一碗湯麵落肚,精神已是好轉,便問起前日可有一個長須髯道人並兩個年老道人搭船到此。老婆婆回響半天,說道並無見過他所說的人來到島上。他怕這老婆婆年老忘事,連連問了數家棧道邊的店家,均說並無見到這些人。其中一家酒店的夥計說道,翁山島上尚有另外兩個碼頭,不妨前去一問。
柳浥雨見黑馬仍是難以騎行,就花了半錢銀子,租了一頭瘦驢代步。翁山島其時有人居之處並不大,沿著海邊走起來半日即可走遍。他怕有所閃失,遇到海邊人家都前去問是否見過道人來此,被問之人均是告訴他並無外人到此,那兩個碼頭上人也均說並無見過道人。
他走了一圈,回到下船的碼頭,悶悶不樂的吃了晚飯。髯道人和崔範二人的船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他不由奇怪,難道他們就根本沒上翁山?但那個老漢言之鑿鑿說,附近諸島以翁山最大,所有出海之人都會來到翁山,怎的他們都會杳無蹤跡?
他隨便找了家客棧休息了一夜,晚上卻一直做著亂七八糟的夢,第二日一早醒來仍是頗為疲憊。吃著早飯時,突然想起這海船總不會無人乘坐,去問問駕船之人和島上乘客豈不是就知道行蹤了?
他一想到此事,草草喝了點稀飯,留下錢讓店家找點草料喂喂黑馬,自己則奔到岸邊碼頭的棧道,尋到搭船前來的老漢,問起當日髯道人和崔範二道所乘之船的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