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三小州，殘弊困劇之餘，而當天下之全力，其破敗可立而待。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斷與不斷耳。”
看了看憲宗，見憲宗微微點頭，續道：“今諸道發兵各二三千人，勢力單弱，羈旅異鄉，與賊不相諳委，望風懾懼。將帥以其客兵，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分割隊伍，兵將相失，心孤意怯，難以有功。又其本軍各須資遣，道路遼遠，勞費倍多。聞陳、許、安、唐、汝、壽等州與賊連接處，村落百姓悉有兵器，習於戰鬥，識賊深淺，比來未有處分，猶願自備衣糧，保護鄉裏。若令召募，立可成軍。賊平之後，易使歸農。”最後一句“乞悉罷諸道軍，募土人以代之。”卻是略了不說。
張弘靖道：“我覺韓製誥所言，也是不滿朝廷擁兵十道討伐之意啊。”裴度將奏章還與憲宗案上，說道：“張大人言重了。我覺得韓製誥表中所言，倒也恰恰與呂留守所說之事一體。韓愈在東都當過洛陽令，知曉河南形勢。他言道陳、許、安、唐、汝、壽等州與賊連接處，村落百姓悉有兵器，習於戰鬥，識賊深淺，那些所謂山棚的流民又何嚐不是呢？讓他們自備衣糧，保護鄉裏，倒也不失為一方法。”
憲宗道：“裴度所言，諸位議論議論，是否可行。”大家紛紛議論起來，突然邊上王涯言道：“我看近日裏大家都在上表說，今日裏殺了多少淮西叛賊，昨日裏攻了數裏淮西營寨。照這麼就一算，早就把整個淮西滅了兩回，那十萬淮西叛軍還不夠他們一年殺的。怎的居然還會要朝廷出兵？還有變民作亂？”
他站在後排，說話聲也並不響，但周圍已經有數人聽到，更有人笑了出來。裴度微微皺眉，韋貫之卻厲色道：“王涯，你在後麵嘀咕什麼？站出列來！”
王涯坦然出列，稟道：“韋相，在下剛剛隻是說，近來像壽州團練李文通，不斷上表言道擊敗淮西變軍。宣武韓司徒、忠武李大夫，河陽烏尚書等名臣宿將卻碌碌無功。微臣就想，既然這李文通不日就連敗 吳元濟數次，還殺了吳逆這麼多官兵，那吳逆怎的就不攻他呢？更何遑李文通捷報頻傳，微臣還以為他手中鐵騎數十萬，誰道是個小州團練。微臣愚昧，冒死上聞，還請陛下恕罪。”
邊上幾個官員仍不住哧的笑出了聲。憲宗一時又是憤怒，又是好笑，叫道：“王涯，你給朕出來。你這麼能說，我還以為你是三公職責呢，誰道是個內廷寫寫字的。這是朕愚昧了？”
這下一半在場官員笑了出來，大家都知道憲宗既然如此和-王涯來玩笑，必定不會再追究。張弘靖卻仍是臉色鄭重。裴度起身道：“陛下，李文通之奏章或許卻有誇大之辭，不過臣以為當以獎掖為先。”
韋貫之擔憂道：“李文通誇大其詞，倒也真還不算大事。前日裏平盧和徐州之間又有齷蹉，魏博呢也上書要與成德決一死戰。陛下，這些比之變民之事，怕是更是要緊。目前變民雖是猖獗，人數卻是稀少，不過是流動而已。藩鎮之間若是大開戰亂，那才是危及國本。貞元間的故事，陛下切不可大意啊。”
聽了韋貫之之言，錢徽蕭俛紛紛表示讚同，以為朝廷當以止住藩鎮間征戰才是，甚至圍攻淮西也是勞民傷財。這話立即又引來戶部侍郎的反駁，說道淮西是國家根本，便是糧運一事便可省下數百萬錢。接著有人又加入論戰，諸人喋喋不休，又說到了征伐成德之事上。
憲宗不由頭大。最近每次朝會，要論之事總是會被其他各種事情打亂。更糟糕的是，無論什麼事情都會被扯到淮西和成德二鎮上。他不由感慨，吳元濟啊，王承宗啊，你們什麼時候才能不再作亂，給朕不用每次上朝就如此辛苦，能有一個好好休息的早上呢？他看著慢慢照進殿中的金色光芒，略略有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