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致亂唯因酷吏來(2 / 2)

梁姓差人大呼小叫中,二十來個執杖漢子衝了進來,一見蕭老頭家人,提杖便要大人。柳浥雨叫道:“且慢!”梁姓差人怒道:“你這小畜生又有什麼屁要放?難道你要幫這群窮鬼交千秋節的獻銀不成?”

柳浥雨慢慢走出,說道:“正如君言。”梁姓差人抹了一把鼻涕,說道:“好啊,今日算碰上個肥羊了。來啊,算籌,筆墨伺候!”說著解開了外麵皂袍,從邊上一個漢子手中奪了一盞燈籠過來,氣勢洶洶立在當地。

蕭家人一時不知所措,柳浥雨道:“蕭大伯,你去拿張木幾來。”蕭老頭跑回屋中取了一張簡陋高腳木幾放在院中。梁姓差人散開算籌,一一計算,約有半刻功夫,昂然說道:“喂,那小子聽清楚了,按著蕭家二十八畝地,這個,這個反正什麼算法你小子也不懂,大爺就不枉費口舌了,應繳千秋節獻銀十四貫二百文,就算你個十五貫好了。鼠雀耗本是兩千三百文,翻翻是四貫六百文。今晚大爺心情好,算你二十貫。拿來!”說著左手拿著那些算籌一抖一抖,右手向柳浥雨一攤。

二十貫,蕭家人都怔怔的看著柳浥雨,這對生活在鄉村的農人來說,已是極大的一筆錢了。二十貫,可以兩區駿馬,可以買四頭畊牛,可以買粗絹,可以買白米,這素不相識的年輕人會案的出來嗎?

柳浥雨搖了搖頭。第一次在農家借宿,就遇到皂隸前來敲詐勒索。要是在以前,他早就賞給眼前這個無恥之徒一頓拳腳。但是,現在他要學會隱忍,這樣才能隱姓埋名,這樣才能盡快找到那髯道人。梁姓差人翻了下白眼道:“小子,不會拿不出來吧?”

柳浥雨忍住怒氣,緩緩打開包袱。出徐州時,他身上尚有小半袋金葉子,他在宿州城中換了不少銀兩,後來又發現,諸葛宗歧其實有在他包袱裏塞了不少銀子。金銀本事身外之物,他一時以來過的就是不愁金銀的日子,但此刻他突然有點害怕。

自己居然從來不知道如何賺取金銀,而那些別人送的金銀用完了又當如何?難道去偷去搶?他伸手進包袱中,取了一塊二十兩重的官銀,捏在手中慢慢拿了出來,又慢慢將手鬆開,把銀子放在梁姓差人麵前的木幾上。

銀子在燈籠的照射先反射出柔和銀光。梁姓差人像是餓狼看到嫩羊一樣,眼中泛光,一把抓起銀子,咬了一口,叫道:“嘿,真的!”邊上本來凶神惡煞的執杖漢子一聽他的話,都換做了笑臉。

梁姓差人草草寫了收據,畫了花押,又蓋了縣衙的錢糧印信,將那張紙朝蕭老頭一塞,哈哈道:“蕭老兒,打攪你喝酒了。你這親戚年級不大,卻真不錯,哈哈,真不錯。”手一揮,帶著那群人揚長而去。

院中一時聲息俱無,唯有吧嗒吧嗒的瓦罐蓋敲擊聲。柳浥雨道:“蕭大伯,好了,我們繼續吃飯吧。那聲音是酒已經煮開了吧?”蕭老三拍了下胸口,低聲說道:“正是,這酒煮開了就太烈了,我去重新壓點新酒。”

柳浥雨扶住蕭老頭,溫言道:“來。大伯,我們再去吃點。”蕭老頭神色既有慚愧,又是感激,說道:“張老弟如此仗義,在下極是感激,不知如何回報。古人雲,一飯千金,今日得見張老弟,方知此言不虛。”

柳浥雨看著蕭家人感激的目光,心中卻頗感難受。蕭老三又新壓了酒來,那酒味道極是粗淡,不能和他平時所飲之酒相比,但蕭家男丁都喝得津津有味,蕭老頭也喝了一碗,便有點說話迷糊了。柳浥雨等著婦人們收拾完碗筷,便告歇息。

他躺在西廂的一間破屋中,卻怎麼也閉不上眼睛。這破屋是土泥築成,茅草為頂,北風時不時從土牆的小逢上、茅草的空隙間鑽了進來,將絲絲冷氣充滿了這間本就不是很緩和的小屋。門板也時不時的發出吱呀聲響。但這些都不是柳浥雨睡不著的緣故,他曾在太白山頂的狂風中露宿過,也在黃河邊的怒濤中長夜過,但今晚這並不大的風聲卻讓他輾轉難眠。

這就是天下的另一個樣子嗎?下午看到的物阜民康,豐收景象,那難道真的隻是些小黎民的幻想?晚上看到的這個趾高氣揚,不知羞恥的縣吏,那些狐假虎威,裝模作樣的打手,難道這才是天下官吏的真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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