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相逢意氣為君飲(2 / 2)

當日午飯十分豐盛。葛恭綸明了大家既然都要走,這便是最後一餐,便去城邊買了幾尾魚,並一大塊豬肉,回家宰了一隻肥雞,又去院中拔了幾樣蔬菜,燒了滿滿一大桌。酒是彭公隱家送來的,滿滿兩壇汾水有名的汾清[ 《北齊書》武成帝高湛與河南康舒王孝瑜書:“吾飲汾清二杯。勸汝於鄴酌兩杯”,]酒,一打開,酒香撲鼻。

主人團座一桌,葛家老少俱在,葛恭綸的娘子也坐上了席,柳浥雨見她長的端莊秀麗,雖不能說是絕色美女,卻也頗為可觀,隻是神色間含著淡淡憂愁。葛雲倒是很和她親昵,一直拉著她裙角。

諸葛宗歧先站起身來,舉著一大碗酒,蒼然道:“王子安做序,有兩句道: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輕塵,今日一會,盡於此酒,願你日後保重。”

柳浥雨不想他說道如此悲傷,舉碗道:“師叔言重,今日多蒙師叔照顧,我極是感激,先飲為敬。”說著一口喝下,但覺那酒極是猛烈,刺得他喉嚨一陣發痛。

他猛的咳了一下,說道:“這兩日,我隨長吉兄讀書,稍有見聞,王子安文中倒有一句,聊表我心,奉以致意:楊意不逢,撫淩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葛恭綸笑道:“九郎聰穎,所學極快,在這樣下去,可以去考進士了。”李賀也站了起來,雙手捧著大碗,細聲說道:“說道照顧,我才是承蒙輕塵兄和葛老丈照顧,這恩情匪淺,容我日後相報。”也是學著柳浥雨的樣子,可是才喝了一大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衣袖上還映出了點點粉色的血影。

柳浥雨幫他拍了拍背,他定了下來後,說道:“王子安此序,雖極壯麗,但其中多有悲苦之詞。今日我等分別,豈能效彼所謂兒女共沾巾之態耶!”一整衣冠,說道:“在下不才,當日在京城之時,多有困頓,嚐作一詩,雖有牢騷之句,但願與輕塵兄共勉之。”長聲吟道:“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少年心事當拏雲,誰念幽寒坐嗚呃。”說罷大飲一口。

葛恭綸讚道:“好句!少年心事當拏雲!李兄大才,日後必當穿紫佩金,光耀門楣。”李賀的臉色由於一陣大咳,加之酒理上湧,顯得極是紅潤。諸葛宗歧見他臉色,卻是微微搖頭。李賀頗為興起,吟了數首自己所做之詩。柳浥雨但覺他的詩極盡奇麗譎幻,但也時有壯語。

這頓飯吃了約有個把時辰,諸人都是酒足飯飽,李賀更是連連打嗝,葛恭綸到了一碗熱水給他喝下才好。諸葛宗歧將牛車駕到了門前,搬上了四大箱物事,並三個極大的包袱。

葛恭綸像是並不在意父親搬家,也沒見他有多少傷感之情。柳浥雨略有好奇,隨口一問,葛恭綸答道自他小時候起,每年都會搬家一兩次,早已習慣,便是父親在徐州時,也經常外出,並不久在家中。

柳浥雨打了一個包袱,隻是放了一些衣衫。李賀卻連包袱都沒有,隻有一個灰色的褡褳,裏麵除了兩件破長衫,尚有紙筆和一本切韻。柳浥雨見他樣子,心中略感酸楚。

族人打點停當,正是未時之初。紅日高招之下,雖然北風仍是凜然,卻也讓人感到略有暖意。葛恭綸見階前仍然堆著李願、彭公隱已及徐州豪傑送來的大批物事,笑著問柳浥雨道:“九郎,你看徐州官民對你如此看重,送了這許多物事與你,你看如何處置?”

但見酒壇滿地,南貨如山。邊上更是齊齊碼了六尺來高的各色粗細絹縑,還有兩小框放在正中,上麵各有一張紅紙貼著,寫著:銀二十錠整。邊上一張茶幾上,放了不下三十張名刺和安帖。

柳浥雨苦笑一聲,轉頭見李賀衣衫單薄,雖然穿了自己送他那身錦袍,裏麵的—卻露了出來,甚是破舊,不由叫道:“長吉兄!”李賀聽到柳浥雨叫他,走了過來問道:“輕塵,你有何事?”

柳浥雨拆開封好的一筐銀錠,全取了出來,說道:“長吉兄,你此去潞州,路途遙遠,些小銀兩,你就拿著權作川資把。”李賀見這筐銀子足有二十錠,吃驚之下連連擺手,說道:“這這麼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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