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應有懷才抱器人(2 / 2)

柳浥雨聽他言語直爽,也不客套,點頭道:“好!那我叫你文錫兄便是。”拉了李賀,說道:“你二位都是飽學才子,多多親近。長吉兄已經教了我兩日作詩之法,隻恨我天資魯鈍,小時候又整日習武,未有多少讀書之時,長吉兄是高師教劣徒,甚是無奈啊。”葛恭綸見李賀神色微有窘迫,不由細看,也是一拍腦門道:“這位兄台,我們可曾見過?那日,在……”

李賀少有扭赧,說道:“正是,前日我本欲向李大帥晉見,並呈上新作詩文十篇,不想大帥公務倥縱,不暇有時。”葛恭綸歎道:“李兄,你這可明珠暗投了。李大人是勳門出身[晟立大勳,諸子猶無官,宰相奏陳,德宗即日召願拜銀青光祿大夫、太子賓客、上柱國。舊製,勳至上柱國,賜門戟,即令賜願,乃與父並列棨戟於門。],以其父西平郡王之胤祿入仕,又不曾經過進士明經諸科,哪會在意什麼詩文之屬?現下諸鎮戰亂,李帥在意之事,不過如何克保徐州,再有就是助宣武諸鎮削平淮西。”

李賀黯然不語,柳浥雨勸道:“文錫兄快人快語,雖有傷兄台處,還望包涵。長吉兄,恕我冒昧,你從北地而來,我聽聞魏博節度使田弘正頗為知遇士人,兄台可有一遇?”

李賀搖頭道:“我從前年洛陽家中而出,依潞澤節度使軍中一友,也有薯片數篇詩文上呈節度使郤公,誰知郤公草草看後隻留下一句腐儒之句。你想以郤公這樣朝士,尚且不能通讀以看,夫複何言?”

葛恭綸長聲吟道:“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柳浥雨也黯然勸道:“才人不遇,古今皆然。長吉兄不必過於憂慮,世間總有識得兄台大才之人。”

李賀淡淡苦笑,卻不言語。此刻他想到了那個曾經鼓勵他,支持他的人。可是,那人現在自己也在長安煎熬。聽說韋貫之頗為同情他,也頗為欣賞他的才學,現下已經把他從國子監博士[唐代之後,在國子監中分管教學的官員稱作國子監博士及助教。一般為正五品下。2 唐代為刑部所屬四司之一,設有郎中、員外郎各一人、主事四人。《新唐書.百官誌一》:“比部郎中、員外郎,各一人,掌句會內外賦斂、經費、俸祿、公廨、勳賜、贓贖、徒役課程、逋欠之物,及軍資、械器、和糴、屯收所入。階為五品上。]擢為比部郎中[],在史館修撰《順宗實錄》。世間看得起自己的沒那麼幾人,可是這幾人自己都也潦倒失意。

他走進了自己暫住的屋子,看著桌上那本唐韻。柳浥雨和葛恭綸跟了進來,見桌上散亂的放著幾張紙,筆墨猶然濕潤。那些紙上寫滿了字,又被縱橫塗抹,看來是李賀一早就在寫詩。柳浥雨低聲道:“長吉兄,你身體未複,還是不要如此辛勞。”

李賀恩了一聲,可是母親的話驀地在他耳邊又一次響起。“是兒要嘔出心血乃已![ 按《唐才子傳》母鄭夫人所說“是兒要當嘔出心乃已爾”]”他一直以為這是句玩笑話,可是自己現在真的已經開始輕微的咳血了。他輕輕地咳了一下,問道:“輕塵兄,今日你還隨我讀書否?”

柳浥雨搖了搖頭,歎道:“長吉兄,我昨日念了許久,總算是背會了弓戎中融宮終[ 東合三平聲韻。],孔董動揔蠓[ 董合一上聲韻。],可是這六竹逐福菊匊宿[ 屋合三入聲韻。]我就咬牙切齒,再也說不清楚。你看我這樣,還哪能學作詩啊。”他把匊念成了琢,李賀聽了,也沒說他,隻是點頭道:“也是,我昨日想了此中緣由,大概是你自小練習內功,吐氣之道和一般之人大為不同,不能如我等從小訓字之人相類。”頓了頓,感喟道:“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看,我去幹遏李大帥都不肯一見,可他今日卻讓人送了諸多財帛來結交與你。讀書之道,在這亂世本就無用。”

柳浥雨想勸他幾句,可是事實俱在,一時呐呐說不出話。葛恭綸道:“杜工部有詩雲: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我看李兄也是用心之人,千載之後,複當又有人知!”李賀心中一時悲傷,連連擺手。三人一時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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