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茫茫歸路在何處(2 / 2)

他好像聽到遠處有人叫他,卻聽不清那是什麼事情。他隻是喃喃的說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一陣劇烈的晃動,他睜開了眼,見自己坐在地上,斜倚這那塊大石頭。楊複衝在一邊搖著他身體,一邊叫著“師父”。見他睜眼,不無擔憂的說道:“師父,怎麼回事啊?你剛剛看著我的劍,身子就慢慢軟了,拋了劍就倒在地上,還一直說你不知道。師父,你不知道什麼啊?”

一股極其強烈的恐懼感從腳底一直傳到了決雲子的心上。他閉眼搖了搖頭,感到一陣眩暈。但願柳浥雨什麼都不知道,雖然這樣對他極其不公,雖然他也隻能猜測到整件事情的冰山一角,但僅僅這一點,已讓他驚懼不已。

師父,你怎麼什麼都沒說完就走了啊?你到底要和他說什麼啊!他感到一陣心悸,在地上的手指居然有點麻木了。

他向東麵望去,整個長安東麵依然籠在這一片霧蒙中。早就升起的白日仍是隱在這彌漫天地的濃霧裏,隻是淡淡發出了一片微光。

他突然想自己能立刻趕到柳浥雨身邊,勸他不要再糾結此間的事情,而是找個無人知曉的鄉下,找個普普通通的女子,結婚生子,種田織布,就這樣過完一生。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千裏之外,就像他以前每次下山一樣,柳浥雨一定在做著震動江湖的事情,而消息,一定會通過各種人的口中,傳遍整個江湖。

柳浥雨跪在地上,任由細雨不停的滲入他的衣衫。不知何處飄來的碎葉枯草時不時打在他臉上,他還是動也不動,任憑臉上不斷有雨水流下。

深秋的寒風中,他就像一個雕像一樣跪在佛光寺天王殿前的空地上。

才不到兩旬時日,佛光寺已是如同經曆了千年的風沙。一片斷壁殘垣間,天王殿那熟銅鑄成,號稱無論如何不會倒的牆壁早已不見蹤影,隻留下地上約莫尺來高的一段牆基,中間的銅壁顯出一片黑色,想是田布的魏博士卒對守寺眾人恨之入骨,在回兵的時候將整個寺院都拆除了。至於拆不掉的,都放火燒了。

整個天王殿,隻剩下幾段殘缺的矮牆,還有殿中那六個巨大的礎石。天王像早已不見,隻有地上的一對瓦礫仿佛猶在述說當年的宏偉莊嚴。本來在天王殿後的大雄寶殿也成了一對廢墟,兩根烏焦的柱子相對無言,像是還在守護著隻剩半身的釋迦坐像。

兩邊的廂房更是瓦礫無存,之留下片片落葉在土堆上簌簌發抖。更遠處的後院中,亂七八糟的堆了幾個土堆,在清冷的秋雨中兀自滲出暗紅色的汙水。

柳浥雨不禁心如刀割。當日,他還以為,憑自己和袁子期二人,再加圓淨手下的洛陽好漢,還有郭廣的二百鐵騎,兼有佛光寺的地理,足夠和萬人一戰,誰知四天時間,全部覆沒。

郭廣屍骨無存,圓淨憤然赴死,鄭、石奎命喪當場,自家珍、門察械送京師,而他和袁子期,若不是李若荷拚死相護,早就被田布手下斬為齏粉了。

不,那有死的那麼痛快,說不定就被王茂元捉了起來,自己和王茂元有舊,估計王茂元也會送自己一個痛快,但袁子期呢?王茂元會恨他偷襲東都,田布更恨他廢己手足,說不定就是先像圓淨和尚那樣被淩辱一番,然後在洛陽東市被臠割 ?他是在不敢想象。

一陣大風從這片廢墟中掃過,直吹著雨絲橫飛,草木哀吟。柳浥雨的膝蓋下開始發麻,他知道這是自己跪的時候太久,但他不能起身,他沒臉在這裏和那些已經埋骨在此的魂魄一起站著。本來,他也應該死在這裏的。

一片煙雨朦朧中,他好像看到圓淨微笑著向自己走來,門察他們一個個跟著走近,郭廣還牽著他那匹神駿的黑馬。又一陣風刮來,他們一下子都不見了,唯有極細的雨落地上的沙沙聲在他周圍不停的響起。

突然極輕的“哢”一聲在他背後十餘丈處,他仍是不起身,隻是嘶啞著說道:“永寧縣主,救命之恩不遑多謝,柳浥雨便是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也必報此恩情。縣主今日前來,莫非也是要故地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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