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寒光入水蛟龍起(2 / 2)

他感到一陣劇痛,幻象在瞬間消失了,其他人好像都站著未曾動過,聶隱娘在他身前五尺之處,羊角劍上流著血,而他的左肩已經被刺了極深的一個洞,血正在不停地淌出。

紫袍人微微皺眉,聶隱娘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站在當地,卻不進擊。他極其憤恨地朝徐子平看去,這人與十六年前一樣,一樣毫無表情,甚至一樣的容貌。他怒喝一聲,直撲向徐子平。但當他看到石鏡時,一切又都變了。

他好像站在一個荒野中,月光寒凜,朔風四合。然而,好像周圍又有很多人,又好像一個人也沒有。喃喃語聲從四麵八方湧進他的耳中,他四下尋探,卻又空空如也。他覺得自己要被困在這無盡的荒原上,他突然用盡全力,叫道:“袁仲道!”

禹王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極其絢麗的光,那光好像是純白色的,又好像帶著所有的顏色,如同一道雪亮的閃電輕拂過柳絲一樣,從一團黑色的影子中辟出。“哢啦”一聲,石鏡好像被打了一下,然後空空道人瞬間又感到了禹王台上土地的厚實。那黑影又圍住了聶隱娘,“喀”的一聲,羊角匕首從黑影中被拋出,接著,一個黑袍人已跪在空空道人身邊,正將一顆黑色的藥丸放入他嘴中。

聶隱娘的右腕滴著血,她忍痛去三丈之外撿起了她那羊角劍,卻見一道白色的裂痕在短劍上如同血脈一樣呈現。她看了看手腕,傷痕不到一分,並未傷及筋脈,顯是那人手下留情。她臉色煞白地看著徐子平,徐子平臉上第一次有了這麼多種表情,他雖不出一言,不動一指,但傷心、惋惜、疑惑,都印在了他臉中,聶隱娘甚至還從中看到了一絲恐懼。順著徐子平的目光,聶隱娘發現那天青色的鏡麵上,竟然也出現了一道裂痕,那裂痕從鏡的正中心蜿蜒而出,隱隱發出褐色的反照。

郢王亦是大為吃驚,拱手道:“這位兄台,何故誤人爭鬥?”黑袍人淡淡答道:“我師兄與人鬥劍,對手卻也叫了幫手,以致我師兄受傷不輕,郢王卻又為何不言?”

郢王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極少出手,在江湖上更是毫無名聲,誰知這黑袍人卻知自己身份,不由他不微退一步。這武功高的出奇的人卻是空空道人的師弟,空空道人成名已四十年,年紀七十有餘,但聽這黑袍人聲音,卻不會超過三十歲。數招間擊裂徐子平的石鏡,又刺傷聶隱娘的手腕,使他夫妻二人俱失寶器,除了那人,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人可以與這黑袍人爭鋒。但這人隻是輕輕劃傷聶隱娘,顯然並無傷人意,又與空空道人那種非爭個死活的樣子截然不同,加之聲音豪邁清越,郢王在敬畏之餘又大生好感。

袁子期卻隻是為空空道人療傷,並不理會諸人。徐子平和聶隱娘眼見報師仇再次無望,不由大感傷悲,而且袁子期現在要殺他二人,直如兒戲,他既已插手,這仇勢難再報。二人向紫袍人磕了個頭,紫袍人半跪還禮,二人便騎上台下的白驢走了。那白驢右邊的後腿好像受了傷,走起來略帶撅蹄,但數步之後,足下生風,引頸如虎吼般一嘶,邁開四蹄,連縱帶躍,片刻間已消失在林間。

郢王眼見此場爭鬥竟以袁子期半途插手而罷,心想此間事了,也向他師兄弟二人拱了拱手。黃衣黑漢一嘯,那青雕在空中轉了個彎,斜斜向西飛去。郢王二人一前一後下了台,各自展開輕功,向汴州城中而去。

此時紅日又漸漸飽滿,台上複又光明如初。空空道人睜開眼來,看著袁子期,微微笑道:“師弟,你這次又救了師哥一命,當真無以為報啊!”

袁子期神色平靜,隻是按住空空道人左肩的傷口,示意不要多言。空空道人卻歎了口氣,說道:“當年師父收你入門時,我頗有成見,誰知我這老命,卻三番幾次承你所救。老哥真當是對你不住,本來我應當把含光劍給你,但你現有吳鉤,也看不上這種破銅爛鐵了。”接著一陣咳嗽,傷口又湧出血來。

袁子期皺了皺眉,溫言道:“師兄哪裏話,我們本是同門,師兄何必多言。”頓了一下又說道:“師兄,恐怕你要在這禹王台上躺過今晚了,那羊角刺人後傷勢極甚,你這傷已傷及筋臂,我給你服的那粒“重生托肌丸”雖是靈驗無比,但頭十二個時辰是骨肉初生之期,萬不可亂動,師兄恐要此屈曲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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