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獨使至尊憂社稷(2 / 2)

當憲宗終於想起陳弘誌的使命時,他用盡渾身的力氣壓製住那不可停下的顫抖,把三天的經曆默然的隱在心中,結結巴巴在回答了那個極度恐怖的人教給他的故事後,他虛脫了,當著憲宗的麵癱倒在地上。

憲宗還以為他太累了,有那麼一刻,他想拉住憲宗,告訴他這三天發生的一切,但有一個聲音在他心裏說:“皇上已經不再是你熟悉的皇上了”。今天他感到,必然會有大事發生。

接著又有人不斷地說,朝廷應該及早罷兵,現在武元衡也死了,裴度也傷了,還是對三鎮赦罪為止,如此幾近一個時辰。

陳弘誌看著憲宗,憲宗臉已經白得發青,這和他平時紅潤的臉色斷若兩人。憲宗好像在渾身顫抖,他突然站了起來,“刷”聲一片,群臣都跪了下去,隻有張弘靖、韋貫之兩人尚站著。

憲宗邁出了一步,是下了禦床,又走下了丹陛,他走到殿中,用一種近乎嘶啞的聲音說道:“武卿的血是白流了?”

李逢吉和王涯對望了一眼,正想說話,憲宗又說道:

“自古朝廷有難,忠臣當之。武卿被人殺害,豈不是因為忠心朝廷之故?若是他也順水推舟,不是一意力主討伐,會有此事?你們讀自己捫心自問,這樣還不要討伐淮西,到底是怎麼樣才能討伐?許孟容親自來哭著見過我,他也去過政事堂見過你們這些中書省的官長,他說的什麼,難道你們這些宰相都不知道嗎?”

“今高寓霞固然是敗於淮西,然則這天下,就由著他淮西橫行跋扈了?”憲宗一邊掃過廷臣們的頭頂,一邊說道:“一勝一負,兵家常勢。若帝王之兵不合敗,則自古何難於用兵,累聖不應留此凶賊。今但論此兵合用與否,及朝廷製置當否,卿等惟須要害處置。策,將帥有不可者,去之勿疑;兵力有不足者,速與應接。何可以一將不利,便沮成計?”

他一步踱步一邊說,語速也越來越快。“天地之化,由肅殺而成歲功;帝王之道,以威武而輔文德。除害正刑,國有彝典。吳元濟逆絕人理,反易天常,不居父喪,擅領軍事,熒惑一方之人,迫脅三軍之眾。掩襲舞陽,傷殘吏卒;焚燒葉縣,騷擾閭閻,恣行寇攘,無所畏忌。朕豈能不伐罪吊人,可定蔡州?如若不然,天道何在?憲章何存?”

“淮西,腹心之疾,不得不除。且朝廷業已討之,兩河藩鎮跋扈者,將視此為高下,不可中止。方才有人說罷了裴度之官,淮西便可平定,這是大謬!若罷度官,是奸計得行,朝綱何以振舉?吾用度一人,足以破此二賊矣!”

“今日退朝後,王涯草擬製詔:力討三鎮,為朝廷平天下!”憲宗用一種近乎癲狂的堅定語氣結束了這次說話。

眾人麵向相虛,憲宗不論是為了什麼,用兵的決心是不會更改了,主和之人占了殿中諸人的一大半,這時心裏都覺得不是滋味。

憲宗慷慨陳詞已畢,正準備罷朝回宮,又有一人叫道:“臣白居易有本上奏!”憲宗停下腳步,問道:“白卿有何事上書?”

這年四十歲的白居易,已是頭發全白了,他高聲說道:“前日,武相被刺,裴中丞被傷,此事實為朝廷之恥。臣諸皇上下旨,各州軍用命急捕刺殺武相的賊人,以肅法紀!”

殿中一陣“嗡嗡”聲,陳弘誌微微搖了搖頭,憲宗本來青白色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怒目看著白居易。張弘靖諸人也都是惡狠狠地看著他,一時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了他身上。但如果眼光是刀,那白居易現在已經是萬刀穿身成蜂窩了。白居易毫不退縮,朗聲又一次說道:“臣請急捕國賊!”

憲宗像是要快爆炸一樣,急捕國賊,朕不知道啊!朕比你心急啊!連討伐三鎮的事都要朕這樣才能壓下去。武元衡一口主戰,與張弘靖、李逢吉他們能是一路嗎?朕已經由內廷下令都查了,朕還讓陳弘誌上太白求援了,但不該由你在延英殿中提出來啊!這不是不給朕台階嗎?

憲宗硬生生壓住的澎湃之情,猛地一甩衣袖,朝內殿走去,陳弘誌趕緊跟上。梁守謙尖銳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皇上退朝,餘事由宰臣議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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