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2)

他想挖出線索抓到刺客,此舉頗有些不合常規。租界內外刺殺事件層出不窮。日本派遣軍司令部素來隻是封鎖懲罰,如果當場未能拿獲,沒有什麼人會異想天開,試圖抓捕刺客。但在林少佐,也不算特別反常。此人一貫好大喜功,在內蒙駐屯,曾擅自策劃偷襲蘇聯邊境。聽說戰役失敗後,他把被蘇軍遣返的軍官分別單獨關押,羞辱他們,不給食物,隻給他們一人發一支手槍,裝一顆子彈。這些關東軍軍官最後都自殺了。此事幾近殺人滅口,但不知為什麼,軍部隻是將林少佐另行派遣,未予深究。

這一回,不知他又想搞出什麼花樣。

我們這些人,沒一個會做飯的。從林少佐那裏弄來一大堆食材,米、油、雞蛋、鹹肉、魚幹,也隻能捉著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後來小周出了個主意,不如找人來幫忙。

“楊明暉家小新婦,會做一手好小菜。楊家在日商會社做事,總歸也好算親日分子。”

楊家媳婦一上灶,油煙飯香頓時彌漫。幾根黃魚鯗,蒸得雲霧繚繞,一時間整幢樓悄無聲息,隻剩下那一股鹹鮮氣味在樓道門縫飄進飄出。

丁先生未出事辰光,301室從來不關房門,如今也沿襲那種舊習慣。通廚房間的門虛掩著,裏廂灶台上,站著楊家媳婦。煤氣一時有一時無,飯也做得斷斷續續。這倒對了小周胃口。汪政府中人,既已當上漢奸,身前身後名是不想了,從上到下個個都是醇酒婦人。而且情場征逐,大家先到先得,不爭不搶。

既然小周先一步落手,別人就在房間抽煙閑話,隻等飯菜上桌。耳聽得廚房間絮絮叨叨,一時間忘卻離亂江山。

有人伸頭進來,怪叫一句:“真香。”

是鮑天嘯。住二樓,202。蘇州人。我不喜歡他,是個滑頭貨。丁先生剛住進來時,他總喜歡有意無意湊上來。門廳裏樓梯上,畢恭畢敬打招呼。丁先生是大人物,有心人每天讀讀報紙,自然認得。一趟兩趟見多了,丁先生也叫人打聽他,又問我。我知道這些人,生逢亂世,窮極無聊,多半是在找機會。況且是個文人——調查下來他是個寫連載小說的亭子間作家。這種人最難弄,多數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不值得幫他說好話。我對丁先生說,雖說“和平運動”首要人才,其實最要緊是武人。文化人麼,等大局明朗,自然蜂擁而至,不亟亟乎一時。

有人叫他滾開。又有人在角落裏冷冷說一句,餓煞鬼投胎。鮑天嘯臉上更是笑開了花,有人罵好過沒人理會。他自說自話跨進門,有那麼幾秒鍾,他忽然神情恍惚,進到房間裏,鮮香更濃鬱了。順著氣味方向,他急速轉頭一瞥,隨即定格,下巴停在半空中,像一個突然失明的人在尋找方向。幾秒鍾後,浮滑的笑臉又回來了。但在那轉瞬之間,他決心已定。

他想挖出線索抓到刺客,此舉頗有些不合常規。租界內外刺殺事件層出不窮。日本派遣軍司令部素來隻是封鎖懲罰,如果當場未能拿獲,沒有什麼人會異想天開,試圖抓捕刺客。但在林少佐,也不算特別反常。此人一貫好大喜功,在內蒙駐屯,曾擅自策劃偷襲蘇聯邊境。聽說戰役失敗後,他把被蘇軍遣返的軍官分別單獨關押,羞辱他們,不給食物,隻給他們一人發一支手槍,裝一顆子彈。這些關東軍軍官最後都自殺了。此事幾近殺人滅口,但不知為什麼,軍部隻是將林少佐另行派遣,未予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