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的?他們急著要去哪裏?
視線瞬間暈染模糊,一道溫熱的稠液流入眼中,刺得她睜不開眼。抬手緩緩抹去睫上的濡濕,驚見指間的鮮紅。
是血!
她流血了?
鮮紅色的血痕,自額際沿著蒼白清瘦的麵頰流下,印烙在她繡工精致的衣襟上。她低頭看著,意識到自己身上這一襲剪裁獨特的衣裳,和街上往來女子所著的服裝樣式並不相同。
她的衣裙髒汙了,額頭流血了,手掌也擦破皮了……
剛才……她跌倒了嗎?
「小心!」
倏地,一輛疾奔的馬車勁馳而過,危急間,有人及時拉了她一把,免於她成為輪下亡魂。
「哎呀,姑娘,你怎麼傻傻的杵在路上呀?好危險哪!」好心的胖大嬸手上也是拎著包袱,一副準備逃難的模樣。「瞧你這一身裝扮,應該是外地來的吧?」
她微皺起眉,偏頭看著胖大嬸身上的衣服,然後又看看自己的。
「我……是外地來的嗎?」她緩緩開口問,傻怔怔的。她確實穿的跟別人不一樣呢。
「哎呀,這可好笑了,腳長在你身上,你問我我問誰啊?」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額頭流下的血液再度模糊她的視線,她伸手抹去那惱人的鮮紅,又問:「我的額頭一直在流血,為什麼呢?」
「你受傷了,當然一直流血啊!」說著,胖大嬸取出一條帕子給她。「拿去擦擦,你這樣子怪嚇人的。」
「我怎麼會受傷了呢?」又是一個怪問題。
「哎呀,你當我是算命仙,什麼都知道啊!」胖大嬸喳呼道,敢情她遇上了一個傻妞啊!「現在外頭亂七八糟的,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閑蕩,不受傷才怪了,這裏很危險,你還是趕快去避難要緊哪!」
說完,胖大嬸「仁至義盡」地丟下她,急急逃命去也。
避難?避什麼難?
她不懂,似乎也不打算懂。
逆著人群移動的方向,她怔怔然朝街道另一端緩緩走去。遠遠地,看見「樂食樓」三個大字,她猛然停下腳步,專注凝望。
好象……
肚子有些餓了,但她一點都不想吃東西……
好象……
有一件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倏地,她腦海中浮現一名男子冷峻的麵容和他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她微側著頭,極認真地思索著什麼。
半晌,她緩緩收回視線,黑白分明的剪瞳裏讀不出任何思緒。隻見她舉步轉過街角,朝另一個裏坊緩緩而去……
樂食樓裏,食客稀少得可憐。
除了一樓入門廳內勉強開了兩桌外,其餘樓層空蕩蕩的,不見半個人影,和平日人聲鼎沸差距可謂千裏之遙。
不過,主事老板仍是沒閑著,隻見他老人家忙進忙出的,一方麵吆喝著夥計從後門搬運新批來的食材進廚房,一方麵還得和其中一桌熟客閑聊個兩句,熱絡熱絡場麵。
「趙老,我看您就別忙了,瞧瞧外頭亂的,這會兒怕是沒多少人有這個心思上您這兒來吃一頓好的。」朱大胖吃著下酒小菜,說的倒是實在話。
「話是沒錯,但我還是得先把食材貯夠,萬一叛軍真要攻進城來,我也較安心,不怕到時補不到貨。」
「安心?」朱大胖大聲喳呼著。「我看叛軍第一個就選您這兒吃幹抹淨,聽說洛陽城被攻破之時,就有這等燒殺劫掠的慘事發生。」
趙老板喟歎。「這我也明白,可你有所不知,我有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隨時會上門,為了他,就算是傾家蕩產我也願意!」
「哦?」這可引起朱大胖的興趣了。「究竟是何方神聖,地位如此尊貴?」
「呃……隻是位年輕的小哥。」
「哦?」更好奇了。「那麼這位小哥肯定是對趙老特別重要的人嘍?莫非……是救命恩人之類的?」
趙老板搖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勉強說來,他應該算是……會砸我店招牌的人吧!」
「哦?」聽來更有意思了。「此話怎講?」
「這十年來,他固定會來我店裏看其它客人吃飯,若瞧得有趣了,還會直接上前問東問西的……」
叩!
隔桌正在倒酒的紫衣男子忽然重重將酒壺放下,與桌麵碰撞出一聲響。
趙老板和朱大胖聞聲同時轉頭。隻見那位除了朱大胖以外唯一的客人,正舉起酒杯,不疾不徐地一飲而盡,仿佛剛才那聲響全是出自說話兩人的幻聽。
朱大胖聳聳肩,繼續接續話題,道:「我猜那位小哥八成是個窮小子吧,他肯定是垂涎你店裏的名菜很久了,但身上又沒銀子。」
趙老板又搖頭。「你錯了,那位小哥常常花銀子請客,為的隻是想觀察人們吃飯的模樣,想知道人們為什麼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