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韋和展立國回去的前一天跟溫珈言聯係過一次。除了感謝溫珈言之外,展韋還說了些“你要好好對我哥不然我揍死你”之類的話。展駿接到弟弟的電話後知道他們明天就出院回去了,本想讓展韋過來吃頓飯,但展韋拒絕了:展立國的新假肢要明天才能裝上,他還得在醫院裏照顧他。晚上溫珈言出門去陪護母親之前,建議展駿去跟展立國見一麵,告個別。展駿開始不肯,但溫珈言對他說,有些話他可以對展韋說,但有些話必須是展駿自己跟展立國才能溝通。
這也正是展駿此刻站在展立國病房門前的原因。
骨科病房裏比較嘈雜,展立國住的是四人病房,是最靠近陽台的那個位置。展駿在門外躊躇了很久,久到頻頻路過忍不住看他的小護士都受不了了,湊上來問“你來做什麼”和“帥哥要不留個手機號唄”。展駿忙點頭胡亂嗬嗬笑,鑽進了病房。
展立國並未注意到來了新訪客。他半躺在床上看電視,眼神很陰沉。除了他之外的三個病床都有人陪護,而展立國身邊的病床最熱鬧。病床上躺著的年輕男人兩條腿都打上石膏,他的妻子坐在他床邊削梨子,一個才三四歲大的小姑娘穿著很萌的動物套頭衫窩在男人懷裏,手裏拿著個鈴鐺“爸爸爸爸”地一直說話。
直到展駿搬凳子坐了下來,展立國才似乎從恍惚中驚醒。看到沒什麼表情的大兒子,他的臉色變了又變。
“阿韋去買火車票了。”展駿冷淡地開場,隨即兩人都陷入了無話可說的沉默。
展駿大概了解溫珈言讓自己來看展立國的原因。
即便展韋願意承擔起照顧父親的責任,若是展立國還一直這樣混下去,展韋總有一天也會被他拖垮的。事實上他連話都懶得跟展立國講,甚至見到他都心煩,但為了讓以後少一點麻煩事,他還是按捺著心裏的煩躁過來了。
可展立國明顯地不配合。
“阿韋就要結婚了。結婚,生孩子,工作,都是大事。他說他負責養你,你能不能看在他的麵子上,少作些麻煩事?”
展立國盯著電視不言不語。
“你覺得你一點都沒做錯那你就繼續這樣。展韋有了孩子,就有個人叫你爺爺了。你還要這樣混下去?”
展立國看了眼隔壁床那個已經轉移到媽媽懷裏的小女孩。女孩衝他笑,手裏捏著個牛奶糖想要遞給他。展立國冷漠地收回了目光,年輕女人抱著孩子頓時有幾分尷尬。
“我沒什麼好跟你說的,你好自為之。是人都有累的一天,要是等到展韋也不想理你,可憐的還是你自己。”展駿就像對著根木頭說話一樣,沒有任何回音。也許唯一的改變是展立國沒有跳起來罵他。但展駿不確定這是因為展立國不想罵了,還是因為腿的原因他根本打不過自己所以幹脆一動不動。
溫珈言的願望是好的,但展駿沒法改變他和展立國之間已經不可能修複的父子關係。在他起身欲走的時候,展立國才終於開口跟他說了一句話:“展韋說,你媽媽是在這個醫院走的?”
展駿驚愕地回頭看他。在展立國飛快移開的目光裏,他不確定自己是否看錯了其中一閃而過的淒涼和悲哀。
“……嗯。”
根本不需要他提醒,展立國也已經意識到,自己從未探視過病中的妻子、反而隻顧著卷款逃跑的事實是何等諷刺和令人憤怒。展駿很詫異自己居然沒有火起來,他隻是站在病床邊上盯著展立國。蒼老男人的目光在電視的方向上遊移,在無聲的沉默中眼眶濕了又幹,幹了又濕。→思→兔→網→
一直呆到裝假肢的人過來,展駿才離開。他給溫珈言發了條短信:【無話可說,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