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主治醫生,醫生調出拍片的影像記錄,細細地跟這位一無所知的青年分析著切除三分之一胃部後病人存活的可能性,最後告訴他:不是什麼大手術,但你要是不放心就轉到專科醫院去。醫生遞過來的紙條上寫著溫珈言工作的這個城市裏第二人民醫院的地址和腫瘤科室的聯係電話,還有一位頗有名望的主任醫師的名字。
他像攥著救命稻草一樣顫著手把那張紙揣進了懷裏。
蘇醒後的母親沒有任何其他的要求,隻是流著淚希望他不要做傻事說傻話,快跟那個亂七八糟的男人分了。她知道自己也許將要死去,唯一的希望是在死之前看到自己兒子幹幹淨淨清清白白,不會沾染任何惡心肮髒的東西。溫珈言在母親病床前哭了。他流著淚點頭,心像被撕裂一樣疼,那個拉著母親手的男人和瘋狂思念起展駿的男人如此統一又矛盾地存在他的身體裏。
這些事淤在心裏時間久了點,他終於說出口,沒察覺到什麼鬆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更加難過。
他選擇了母親,放棄了展駿,這是不可能被改變的事實。有千百種苦衷又怎樣,這些苦衷都是他自我開脫的理由。
展駿又給他倒了一杯水。麵前的溫珈言很陌生,他從未在這個和自己同齡、但總是像個涉世未深的學生一樣的男孩子臉上看到那麼多痛苦和壓抑的表情。水太滿,他手又抖,灑了一些出來。溫珈言很快扯了兩張餐巾紙把桌麵擦幹淨。
靜了一段之後,展駿啞著聲問他:“這些事情當時不能跟我說清楚嗎?我……你知道的,你應該知道的,我會諒解你的。”
“別諒解我。”溫珈言十指絞在一起,骨節都泛白了,“我不能對我媽撒謊……既然答應了她要分得幹淨,我就肯定會傷害你。與其讓你諒解我,不如讓你討厭我更幹脆一點。”
展駿站起來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他的頭發不久前剪短了,氣惱時根本抓不住。他又推開窗戶深吸幾口氣,回頭看到溫珈言坐在沙發上抬頭注視他的眼神疲倦又悲哀,就根本冷靜不下來。
“你怎麼那麼自以為是……為什麼、為什麼會覺得一定是選了這個就放棄這個呢?”展駿幾乎要哀求他了,“明明我們可以商量的,一定有比你想的那個方法更好的途徑可以解決的。溫珈言,你多信我一點可以嗎?我不是那麼容易就放棄的,就算你當時莫名其妙跟我說了要搬出去的話,是的我當時是很生氣,但我現在已經……已經覺得無所謂了。你媽媽想要看到你幹幹淨淨的,那你就幹幹淨淨,陪著你媽直到他手術做完,我們的事情還有那麼長的一輩子可以商量的,對嗎?”
溫珈言狠狠眨眼,眼眶裏一片溼潤。
展駿覺得麵前的青年實在太傻了。這麼大的事情、這麼重要的決定,明明是關係到兩個人的,他居然就這樣簡單地做出了選擇,連知會自己一聲都沒做到。但現在不是批評他的時候,展駿隻想讓溫珈言冷靜下來,讓他把事情再緩慢詳細地說一遍。展駿相信一切都有轉機,溫珈言媽媽的病情也許沒有嚴重到那個程度,而現在看溫珈言憔悴的模樣,他也真心迫切地希望為他分擔。
“我不生氣了,你也不要再這樣胡來行麼?”他盡力溫和地說。看到溫珈言聽到“我不生氣”之後一臉震驚加恍惚的表情看自己,展駿笑了笑:“真的,我不生氣。你知道的,我被你吃得死死的。”
溫珈言終於有了些反應。他抬手胡亂抹了抹眼睛,悶悶地出聲:“別亂說了。明明是我被你吃得死死的。”
哎呀,完了。展駿心裏無數個小人尖聲而促狹地笑著。展駿隻覺得自己今天跌宕起伏的所有情緒都在這句話裏消失了,他忍不住去拉著溫珈言的手,輕輕摩挲著他手背上還未褪去的針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