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駿失眠多日的頭又疼了。
沒有明麵上的弱點,怎麼攻破?還得是在不撕破臉皮的情況下巧妙攻破,這太難了。展駿一向習慣近身搏鬥,和目標人物麵對麵交流,運籌帷幄這種事情,不適合他這個執行力比較強的小兵。
想一會又看會兒美劇,再想一會又上湯不熱刷刷偶像的GIF,展駿就這樣嚴肅一陣傻笑一陣,白白過了一夜。等到快要睡覺的時候,他才想起安眠藥早被自己吃完,新的還沒買到。他托王釗君公司裏幾位正牌婚姻谘詢師給他開安眠藥的處方,但現在國家有了新規定,谘詢師不能再開藥,他又輾轉了好幾個人,總算順利買到了藥。沒買到藥的那幾天,展駿活得生不如死,每天在辦公室裏走路都像遊魂,整個人都快羽化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對藥物形成依賴,雖然理智告誡他“stop”,但心裏某處角落有個尖細淒苦的小聲音老在喊:“我就這樣怎麼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負責,再說又沒人心疼……”
他甩甩頭,把那又蘇又俗的詞甩開,拿了錢包手機鑰匙,下樓往藥店走去。他知道藥店是買不到安眠藥的了,但至少還有一些助眠的藥物。
從藥店回來路上,展駿順便在便利店裏買了一盒牛奶和兩個蘋果。他還想著回去弄個熱水泡泡腳,然後邊喝牛奶邊吃蘋果,最後把剩下的那個果放在床頭。據說這所有程序都對入眠有幫助,他不確定,但隻能試試。
快走到宿舍區的時候下起了一點毛毛細雨。展駿在枝繁葉茂但果子全無的芒果樹下走了幾步,抬頭就看到溫珈言一個人站在路燈杆子旁邊盯著樓上的窗子呆看。
大概每一個和戀人分開後的人,都免不了會設想兩人再一次見麵時候會是什麼模樣。自己必須是光鮮亮麗的,對方則應該是窮困潦倒,最好還苦著臉說些對不起要不是當初我腦子進水了我們也走不到這一步之類的話。展駿也想過,想過許多次。他們應該在商城裏偶遇,溫珈言和他的妻子孩子攜手走過來,展駿衝上去給他一個巴掌,打散他臉上歡喜的表情。或者他們會在路上再見,溫珈言一邊擠公車一邊把啃了幾口的饅頭和還沒喝的豆漿裝好,在密密麻麻的乘客裏站得筆挺。而他會坐在自己的車子裏,聽著廣播中關於道路情況的播報,在等綠燈的間隙中扭頭,發現車子旁邊那輛公車上的一個熟悉麵孔。溫珈言可能看到了他,也可能沒有看到。溫珈言的表情是麻木冷淡的,被沉重的生活把身上的活潑和朝氣都壓沒了,一雙大眼睛死氣沉沉。
展駿每每想到這裏就更睡不著。他會跳起來翻出藥片,抖著手倒出水多吃一片,然後倒在床上捂著自己雙眼,在難以消去的悲傷中等待睡意,勒令自己停止那些愚蠢的想象。
哪怕隻是設想,落魄的、悲慘的、冷漠的溫珈言,都讓他覺得無法接受。
此刻路燈下的青年安靜站著,而他注視的窗戶隻亮起一盞小夜燈,秋風把單薄的窗簾拂了一角在窗外,輕輕搖晃。
展駿走不過去了。眼前的人還是他認識的那個溫珈言。他依舊穿著西裝白襯衫,被細雨打濕的發梢搭在額前,側影挺拔又好看。
自己實在沒用。那麼幾日不見,展駿好像已經把他對自己的欺瞞淡忘得差不多了。
或者他也和龐景一樣,有著自己的各種打算,隻是沒有說出來——當時王釗君勸他而他聽不進去的話,現在倒是自動竄了出來。
宿舍區的路上除了他和溫珈言就再沒其他人。展駿還僵在那裏時,溫珈言終於低了頭,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轉身似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