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鮮血爭先恐後的一個勁狂湧而出。白色的衣袍,眨眼間鮮紅一片。
而這樣刺骨的疼痛,終於拉回了雲淺止的神智。
她眨了眨眼睛,怔怔的低頭望向穿透了自己身體的那半隻箭羽,再怔怔的抬頭望向底下黑壓壓一片無邊無際的士兵。良久,蒼白的唇角竟緩緩勾起了一絲類似解脫般的笑。不恨,真的不恨。封亦修,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統率兵馬的大將軍,他怎麼能為了她一個女人而受敵軍威脅呢?怎麼能讓那些用自己鮮血白骨換來如今兵臨城下的勝利局麵的士兵白死呢?怎麼能……
所以,她不恨,真的不恨,而是站在大局上的理解,近乎麻木的理解。
可不麻木,又能如何呢?
李餘剛在站穩腳步後猛然回頭,那一眼,連征戰沙場幾十年、見慣了生死的他都震驚了。
城樓上的西楚國士兵們,一瞬間皆不約而同的齊刷刷回頭。刹即,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靜,靜,靜,靜得可怕。
於是,尤顯得齊先生那一聲命令之清晰與冷靜,“去將那個名叫林思畫的女人帶上來。”
同一時刻,城樓下,也傳來了一道擲地有聲的堅定聲音:
“將士們,我們有今時今日的戰果,已犧牲了近三萬的士兵。我封亦修,絕不會因一個女人而讓那些戰士們的血白流。如今,看來西楚國是絕不會乖乖的出城投降了,我們立即攻城……”
雲淺止再度笑了,虛弱的笑如煙花般飄渺,又如鏡花水月。果然如她所料,所以,不恨……
可是,轉眼間當士兵急急忙忙帶著林思畫上來,當林思畫看著被釘在城樓上滿身鮮血的雲淺止、當林思畫害怕得花容失色連忙向城樓下的封亦修求救、當林思畫聲淚俱下的苦苦哀求城樓下的封亦修時,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可笑。
那一個前一刻還頂天立地、大義凜凜的男人,竟下令撤兵。
他說:撤!
一個字,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多麼的……可笑。
雲淺止不知何時已經輕輕黯然斂下的長睫,在那一個‘撤’字之下,又重新緩緩的掀了開來。清澈如水的雙眸,靜靜的、一眨不眨的望向底下那撤離的千軍萬馬,望向那一人的背影。許久許久,心寸寸成灰,視線亦漸漸變得迷離起來。然後,燦爛明媚的半空中竟奇跡般的浮現出了父親那一張多年不見、和藹可親的臉。
於是,垂著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慢慢抬起,想要去觸碰、想要被握住……
麵上,染上一絲淺笑,“父親,女兒好想你好想你。”
“父親,你曾對女兒說,若是你哪一天不在了,讓女兒一定不要傷心。因為,你是去天上陪伴著母親了,你會在天上與母親一道陪伴著女兒。可如今,女兒想將這一句話送還給你。這麼多年來,女兒始終咬牙努力的堅持活著,不過隻為有一天還能再見你一麵而已。但現在,女兒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好累好累,你不要怪女兒,也千萬不要傷心。因為,女兒是去陪伴著母親去了。女兒會與母親在天上一同陪伴著你。如果有來世,女兒依然想做你的女兒。隻是,來世,你可以不當官嗎?因為女兒真的不想再被推出去和親了,真的不想……可,這些話,父親你聽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