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是有些緊張的。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個個都雄壯得像頭牛。
就連偶爾路邊路過的女子,也是阿柴那樣的高大。頭上圍著布巾,臉頰上是奇特的紅色。看見有軍隊路過,會很高興地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用他們的語言說一些話。
鶴葶藶本來是聽不懂的。直到有個很熱心的士兵跟她解惑。
那些民眾說的是,“感謝你們,保衛我們的士兵。”
那個大兵說出這話的時候,下巴揚起,很驕傲。
姑娘趴在車窗旁,也跟著笑。她也驕傲,她的阿聘,真棒呀。
不過慢慢的,鶴葶藶也就習慣了這些人高馬大的當地人。他們很熱情,很善良,純樸,團結。有時候,甚至有些可愛。
這是和中原毫不相像的民風。可是,她很喜歡。
這裏的男女之防並沒有那樣的嚴格。有的時候,鶴葶藶也會和那些士兵說說話。說來說去,全是圍著江聘。
他們對這個將軍是極為崇拜敬仰的,連帶著對待她這個弱女子,也是全心全意地尊重和保護。
因為,她是江聘的妻子。愛護將軍的妻子,是所有達城人民的責任。他們心甘情願,並且引以為傲。
從這些士兵細碎的話語裏,鶴葶藶知道了江聘對他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他們把將軍比作當空的紅日,藍天上的雄鷹。那是他們的信仰和希望。
她也知道了,她對於江聘有多重要。
她的丈夫從來不掩飾對她的愛。即便那時候她根本不在他的身邊,甚至永遠不會知道他說過的那些話。
江聘並不是為了討好她才這樣,他是真的把這個姑娘當作他的驕傲。無論什麼時候,一想到了,就總要拿出來顯擺顯擺。
晚上的時候,達城的氣溫很低,很冷。大家就總愛聚在一起,點堆篝火,再來一壇子美酒。
這個時候,就是江聘的炫妻時間了。
他盤著腿,一邊笑一邊比比劃劃地跟那些人說,我的妻子有多麼多麼的好。哪裏都好,沒有一點點的不好。
我有多麼多麼地愛她。哪裏都愛,沒有一點點的他心。
見不到人,江聘就隻能用言語來表達他的思念。他一遍遍地說,不厭其煩地說。
久而久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有一個特別好的小妻子。貌美如花,溫柔似水。
而威風凜凜的江大將軍,是個專一癡情的好漢子。他的外表剛硬,心卻是軟的,很軟很軟。
裏麵住著個嬌嫩的姑娘。那是他的心頭寶。
鶴葶藶聽著那些士兵爭先恐後的描述,羞紅了臉。心裏卻也是喜悅的,很高興。很高興。
真好啊。她的阿聘,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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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慢慢走著,前方的那座城,越來越近。
今天的天氣好,可以說是風和日麗。漫漫黃沙中,路邊有胡楊樹。
遠遠的,能看見古樸厚重的城牆,上麵有拿著刀劍守城的士兵。城門是朱紅色的,又高又大,林立著突起的鐵釘。
這座城,像守衛著它的將士那樣。威武,雄壯。
鶴葶藶用指尖拈起簾子的一角,透過窗看了一眼,又匆匆放下。她安穩地坐在榻上,手交疊著放在膝頭,垂著眼,很安靜。
在外麵久了,也就沒了那些規規矩矩。她沒戴那些瑣碎的釵環,也沒梳著整齊的婦人髻。隻是把頭發披散下來,上麵簡單地盤了盤,簪一根桃木簪。
頭發又長了,還是黑亮的。她坐著,發梢能垂到她的指尖。
粟米很激動地在嘰嘰喳喳。鶴葶藶不想出聲,她的睫毛輕輕地顫著,伸出手指去纏那柔軟的發絲。把它們弄得卷卷的,再鬆開。
她還是個漂亮的姑娘。柔婉的,隻是坐著,也有芳華在她的身周流淌。
“姑娘,咱們就要到了。馬上就能看見姑爺了。”這兩句話,粟米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可仍舊樂此不疲。
這一天的幸福和安穩,所有的人,都在祈盼。盼了那麼久啊,團圓的日子終於要到了。
鶴葶藶低低地應了她一句,手撫著肚子,闔上眼睛。
她的心在跳,極為猛烈地跳。裏麵像是揣了一隻小兔子,撲通通,撲通通。
前一個時辰,她還是期待和歡欣的。現在,心裏麵卻滿是緊張。緊張地手都在抖。
她掀了眼皮,看著膝上的毯子。白狐皮的,江聘寄給她的,怕她被西北的夜冷到。
鶴葶藶咬咬唇,伸手把上麵的褶皺輕輕撫平。
她忽的有些怕起來,怕見到他。
為什麼呢?她也不清楚。隻是…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