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聘很耐心地等著,見她啟了唇,再輕輕送進她口中。
鶴葶藶歎了口氣,靠在他的胸上,慢慢地嚼。
她家教很好,咀嚼時不開口,沒聲音。隻有紅豔豔的唇動著,偶爾會伸了舌頭出來卷一下落在嘴角的粥漬。
江聘安靜地看著,彎著眼睛笑。
那天晚上,用完了膳後,鶴葶藶拉著他說了很久的話。
他脫了外衣,斜靠在牆上擁著她,腿上蓋了小薄被。院裏安靜,屋裏隻點了寥寥幾盞暗燈。
很適合談心的環境。
他的耳邊全是她的聲音,慢慢的,不急不緩地講著她的道理。像條山中的小溪,流得溫柔。
小妻子的每一個字,江聘都聽得清清楚楚。她誇他,說他明是非,懂道理,說他有責任心,是個顧家的好丈夫。
她又勸他,說他已經十七了,過了年,就是十八。
十八歲,已經過了胡鬧任性的年紀,要安下心來,做一番事業。不僅因為年紀大了,更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了,他有了她。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鶴葶藶的語氣極為認真。她攥著江聘的指頭,用指肚去摩挲他圓潤幹淨的指甲。她說,“夫君,咱們有家啦。”
是的。有家了,他有妻,以後會有子。不能是以前那個胡作非為的少年了,他是個男人了。
男人的肩膀,要寬闊。
江聘笑著頷首,他捧著她的臉,輕輕地親她的眼皮。溫聲應,“好。”
盡管有心,可還是費力。江聘似是對密密麻麻的古板文字有著天生的抵觸,每次聽著夫子讀書,他隻覺困乏。
他性子野慣了,猛地投入到書本中,滿身滿心都是煩的。
隻有對著他柔的似水一樣的小妻子的時候,他才會願意些。
鶴葶藶跟著雲天候學了很久,寫得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背得出四書五經。晚上躺進被裏的時候,她便摟著江聘的腰,碎碎地跟著他念。
她讀不通那些深奧的道理,便就與他一同背詩背文。
江聘腦子好,從她嘴裏念了一遍,他隻是聽,就能記得七七八八。回到書院,先生考他,他眯著眼想想,便也能說的八九不離十。
他不喜讀書,不是因為學不會,而是不想學。
心不在此,誌不在此罷了。
回到家裏的時候,鶴葶藶心疼他,總愛給他熱一小壺酒。大多數時是果子酒,梅子的,桂花的,茉莉的。
桌上,她會捏著玉質的精巧壺把兒,給他斟個七八分滿。然後坐在一邊,笑著看他抿。
美酒香醇,美人溫婉。
這種歸屬感,是江聘從未有過的。有人在屋裏等他回來,給他拿衣服,替他溫酒。
會噓寒問暖,會抱抱他。無論他是真的做得很好,還是又搞砸了考試,她都從不跟他吵。
他的小妻子總會很暖心地牽著他的手,跟他說,“阿聘很好了。你是我的驕傲。”
江聘勾唇笑著,握緊她纖柔的指頭,整個攥在自己手心裏。
他現在還不是她的驕傲。但,以後會是。是她一輩子的,永遠的驕傲。
而她,是江聘的珍寶。
熱熱的酒順著喉流下去,一路暖到了心尖兒。江聘玩兒著杯子,眼睛離不開她的臉。
老夫人很疼愛她,怕她寂寞,總愛叫她過去。給她這樣的好吃的,那樣的好玩的。有時候也會親自給她梳個頭發,漂亮的髻,再插一根碧玉簪。
每當從明鏡齋得了喜歡的東西,她便會獻寶似的拉著江聘顯擺。炫耀夠了,又小心地收起來,跟他玩笑,“這是祖母給我的,讓你看看就好了。才不會送你。”
江聘笑著去刮她的鼻尖,無奈地搖頭。那些珍珠玉飾,珊瑚翡翠,他要了做什麼。
不過他的小妻子還是被養得很好就是了。還像在閨閣裏一樣的活潑,眉眼間有著女子的風韻,說話做事時卻還是帶著少女時的嬌嬌氣。
她是真的美。亭亭玉立,素雅如蘭。
挽了袖子給他斟酒時,會露出潔白的一截腕。抬眸看他時,眉眼彎彎。
江聘對著她,心都軟成了一汪水。什麼叫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或許就是看著心愛的她時,連大些聲說話都怕驚擾。
連老夫人看見他都會說,“聘兒變了。”
少了些原來的浮躁氣,知道了靜下心。待人接物的時候,懂了禮節,不再衝動。
他還沒變的足夠好,他還有著自己的缺點無數,可卻是實實在在地有了些改變。
因為在江聘十七歲的時候,他遇見了願意傾盡一生去保護嗬護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