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2 / 2)

阿三靠在門口,隻聽到了江老夫人拍著桌子厲聲斥責的一句“胡鬧”,然後便是棍子打在皮肉上的一陣劈裏啪啦聲。

江聘倒是蠻硬氣,一聲未吭,安靜地接下了這頓打。阿三在外麵默默鬆了口氣,隻道是老夫人心疼人,隻是嚇唬嚇唬,沒動真格的。

可等過了一炷香,看著江聘扶著門出來的時候,他就慌了。

“公子,你還好嗎?”阿三急忙上去攙著他,手伸到他背後去摸,“老夫人打你哪兒了?”

“小爺沒死,還有氣兒。”江聘甩開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忍著痛往院外走。背依舊挺直,隻是腳步有些漂浮。一瘸一拐,像個中了風的偏癱老頭兒。

他很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阿三的第二個問題。

笑話。被打屁股這種事能隨隨便便往外說?不隨隨便便也不能說啊!

江小爺要堅強。要三顧茅廬,勇而不縮。

江聘一共去了明鏡齋四次。之後的三次,老夫人生他的氣,不讓進。他便每次都頂著大太陽在院門外頭跪著,跪滿兩個時辰。

挑著最熱的時分,從午膳跪到晚膳。汗從額角滑下來落盡衣領子裏,再蜿蜒著消失不見。

他就那麼直挺挺地跪著,嘴唇幹得退了皮,臉也從白米麵曬成了蕎麥麵。三天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江小爺是故意的。他研究過孫子兵法,這招兒叫…苦肉計。

阿三跟著他在牆角縮著,心疼得不行。

真想把二姑娘找過來看一看。看看他家公子不羈的外表下,住著顆多麼深情的心。

最後一次的時候,老夫人心軟了,將他召了進屋。她把拐杖在地上戳的砰砰響,冷著臉看著地上的江聘,語氣不善,“你想通了嗎?”

“沒通。”江聘垂著眼,不屈不撓,“這輩子都想不通了。您要是不同意,就等著孫兒出家當和尚,您以後想孫兒了,就去八寶寺看我吧。”

“法號我都想好了。”江聘梗著脖子,下巴崩得緊緊,“八寶寺這一代的弟子輩分是上,我就叫上二姑。”

後半句他含在嘴裏沒說。二姑娘的二姑,以此祭奠我那夭折了的愛情。

江老夫人被他氣得直樂,“就你這副尊容,雲度大師都不會收你。”

“那我就往南走,見了廟就剃度。他們的輩分是什麼,我就叫什麼二姑。”江聘偏了頭去看桌上擺著的茶具,隻留給老夫人一個側臉。

曬得通紅的臉,黑裏透紅。跟那茄子似的。

老夫人心疼了。她放緩了語氣,規勸般的跟他說話,“你是將軍府的嫡長子,你父親是朝中威名赫赫的征西大將軍。你自小習武,武器超群,是馮提督度認可的將相之材。雖說你現在有些不三不四的不中用,但以後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江聘吞了口唾沫,沒回頭。

真是的,什麼叫現在不中用…

“二姑娘怎麼就那麼好,能配得上你?”老夫人歎了口氣,“上京的好女子那般多。家世顯赫,容貌拔尖,才情出眾得比比皆是,你怎麼就一頭栽倒那二姑娘的身上去了。”

“孫兒就是喜歡。”江聘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的話音極重,“若說孫兒是頭猛虎,二姑娘就是那武鬆。天底下,除了您,惟有她能降得住我。其他人,我瞧都懶得瞧一眼。”

“二姑娘身姿魁梧,力能舉鼎?”

“她嬌嬌弱弱的,怕是連桶井水都抬不起來。但是,隻要看著她,我的心就化成了一汪兒水。”江聘慢慢俯下身去,將背露給她,“您要打便打吧,反正孫兒心如磐石,永也不變。隻求您能成全。”

老夫人看著他有些淩亂的發髻,半晌,終是點了點頭,“你還真是長大了。罷了,你喜歡便好,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替你去提親,正好也能瞧一瞧那降龍伏虎的二姑娘到底是副什麼樣的尊容。”

“謝祖母。”江聘驚喜萬分,又狠狠叩了一頭才肯起身。

屋外的日頭已經斜了多半,他瞟了一眼,隻覺滿身滿心都是舒暢之意。

這個夜晚,他的夢中定有美人香,茉莉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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