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安靜了許久,程如墨喑啞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我這輩子,隻為這一件事情後悔。”
陸岐然偏過頭看著她,等待下文。
“嚴子月高三上學期,我姨夫過生日,晚上大家一起吃飯,吃得有些晚了。嚴子月學校跟我學校隔得很近,姨夫就讓我送她回去。當時我住的地方離嚴子月學校很近,但是下麵大門晚上十一點會關,我又沒帶大門鑰匙。我有些著急,就沒把她送到,看著她進了校外的那條巷子,我就回去了,然後……。”
陸岐然伸手將她手握住了——她手正在發抖,而且冷得嚇人。
“……然後,晚上我姨媽打她手機查寢,結果發現是關機。又給她同寢室的室友打電話,她們說她沒回去……姨媽給她打了一整晚,都是關機狀態。後來……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多的時候,她電話終於通了,一接通就在哭,問了她很久,才知道……她被人下了藥……。”程如墨聲音艱澀,說到這裏,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可以了,”陸岐然將她手捏緊,“我知道了。”
程如墨搖頭,“真的我……如果當時我把她送到了,興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她也沒看清那畜生的樣子,姨夫他們怕這事兒聲張出去,影響她學習,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陸岐然靜了許久,“我這話或許有點不適合,但我覺得,她現在這性格,不像受過這種創傷。”
程如墨抬眼看他,“可當時那現場……還有她何必說這種謊,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我隻是猜測。”
程如墨沉默了一會兒,“算了,反正這麼久,我欠她的,也差不多兩訖了。”
陸岐然輕歎一口氣,“所以你這人就是表麵上惡聲惡氣,實則性格軟弱又太重情重義。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送是情分不送是本分,犯罪的並不是你,她不該拿這件事訛詐你——你完全可以義正言辭拒絕甚至報警,”陸岐然看著她,目光微微一斂,“當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會拒絕。但幫助可以,不應成為你的負罪。如墨,有些事一旦硬氣些堅定些,完全可以避免——是真正的堅定,不是虛張聲勢。嚴子月和齊簡堂發生關係不是你的錯,你的性別不是你的錯;你讀了個好大學不是你的錯;你碰巧性格不那麼圓滑事故,也不是你的錯;邱宇劈腿讓你難堪,更加不是你的錯。別被無關人等的評價綁架了,日子是你自己的,他們沒有權利指手畫腳。”
程如墨從未聽陸岐然一次性說過這麼長的話,他聲音低緩,但每一句卻都仿佛含著讓人無從質疑的力量,程如墨默默聽著,眼眶忽然一熱,但她抽了抽鼻子,輕聲一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說話。”
陸岐然也笑了笑,“專為十年的老同學服務——你要是現在覺得好點了,我建議我們換個地方。”
程如墨將頭靠在他肩上,“讓我再靠會兒。”
陸岐然伸手攬住她肩頭,“還有個問題,你難受是因為嚴子月還是因為齊簡堂?”
程如墨抬眼,卻隻看到他英挺的側臉,“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陸岐然頓了數秒,“你說呢。”
程如墨想了想,立即笑出聲,“老同學,吃齊簡堂的醋真的太沒必要了。我這人有點潔癖,他當朋友還行,當男朋友完全不可能。他在我眼前晃了四年,我要是喜歡他,早就在一起了。我隻是……。”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有些失望。嚴子月這事兒,本來就是我的一個心結,他還非要到跟前來添亂。而且他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結果背地裏跟我表妹勾搭上了,當然我不稀罕他的喜歡,但還是覺得有些膈應。”她歎了口氣,“他對我確實幫助很多,當時入職時什麼都不懂,都是他手把手教過來的。這人私生活亂,但是辦事確實非常有一套,我跟著他學了很多。所以在今天以前,我都當他是老師和摯友。”
陸岐然聽得很滿意,微微勾了勾嘴角,“以後咱們就有事說事,像今天這樣很好,今後繼續發揚風格。”他說完站起身,將程如墨往上一提,“趕緊回去洗洗,你身上一股酒味。”
“嘿你嫌棄我。”程如墨笑了笑。
“我怎麼敢。”陸岐然伸手將她手捏住了,拉著她往前走。
走出去一陣,程如墨忽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趕緊停下腳步,拉了拉陸岐然,“我還沒通知林苒他們撤離呢。”
“都是成年人,不需要你張羅,你還是先考慮考慮晚上怎麼‘招待’我吧。”陸岐然笑說,也不回頭,拉著她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