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神宮。神宮裏沒有這樣雜草叢生的地方,再者,視線所及那高高矮矮的一個一個土包,可不就是方圓十裏有名的亂葬崗?
這才對嘛,這才像劉媼的為人,看她不治連副薄棺都舍不得賞她,直接活著扔到亂墳堆給豺狼虎豹啃,最好骨頭都不剩下,天色漸暗,山林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正傳遞著這有腐屍的悄悄話,令人頭皮發麻。
茱萸膽子不算大,往常天黑也不敢在林子裏轉悠,今天她也很奇怪,自己竟然一點不怕,還覺得身下的泥土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不軟不硬,好像比自己在雞窩躺的木板要舒服,眼看天上星子漸漸多起來,林風簌簌,秋蟬低鳴,也許還夾雜著遊魂的低語,舒服了一會兒的茱萸腦子逐漸清明起來,身上卻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茱萸用力想動動身體,卻悲哀的發現隻有手腳能略略抬起,連想自救都沒辦法了,茱萸有點泄氣了,活得那麼累,是生是死交給老天吧,反正她也從沒有過做主的機會。
身體的疼痛感消失了,手腳也活動自如,稍微一用力就坐了起來,茱萸抬眼望望四周,她已經不在亂墳堆了,這裏雖然也沒有人煙,但旁邊有菜地,正蔥蔥蘢蘢,不遠處定有人家,正好可以去討杯水,茱萸越過菜地,經過林邊時忽然聽到似有若無的哭泣聲,黑燈瞎火,冷丁一聽,汗毛都豎起來了,茱萸斂聲屏氣慢慢走近,發現哭泣聲似乎是一個嬰兒發出來的,聲音不很大,斷斷續續的,再往前,茱萸發現一個纖細的背影,看樣子應該是女人,原本跪坐在地的女人慢慢站起來轉身向林子外走,走了幾步,嬰兒啼哭聲漸大,女人踟躕了,半扭過身去,但這動作也僅僅停留了片刻,女人毫不猶豫的大步離開了,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像一縷遊魂隱入黑暗。
同樣被生母拋棄,茱萸很是可憐那個嬰兒,反正她現在也無家可歸,不如收留這嬰孩兒,就算流落天涯也有個伴,茱萸循聲走去,果然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正賣力哭著,哭得茱萸心肝都顫了。
“別哭了,以後我養你。”茱萸這樣說著,彎腰去抱嬰兒。
可是,她沒抱到嬰兒,她的手已經變得透明,根本接觸不到嬰兒,茱萸傻眼了,怎麼連個咽氣的痛苦都沒有她就死了?變成魂魄了?生得艱難,死得倒容易。
茱萸看著自己的手感慨著,沒留意嬰兒已經停止了哭泣,直到嬰兒拉扯她的袖子茱萸才回神,嬰兒那雙黑黑的眼睛透著詭異的光芒,她甚至咧嘴笑了笑,完全不是一個嬰兒能有的神態,頗有鬼氣,茱萸確定自己已死,否則怎麼能看見這麼鬼氣十足的嬰兒?
“你不認得我了嗎?我就是你啊!嗬嗬嗬嗬……”嬰兒開口了,嚇得茱萸連滾帶爬走了。
即使做鬼,她也是隻膽子不夠大的新鬼。
身後,飄忽鬼氣的笑聲仿佛繩索一直跟著她……
“滾開!”茱萸猛地睜開眼睛,然而並沒有鬼孩兒,也沒有笑聲,周圍還是一個個起伏的墳包,茱萸不由得鬆了口氣。
好在沒死。
茱萸開始回想這個夢,難道自己真的憶起了被母親拋棄的情形?茱萸不相信,劉媼說撿到她時也就兩個多月的樣子,怎麼可能會記得這些?不過是因為即將死去,心裏想見母親的念頭太強烈才編了這麼個與母親分離的夢。
母親,茱萸冷笑,果然要死的人都脆弱麼,母親,她沒有母親,也不會去尋找她!
不,她不能就這麼死了,她們像丟抹布一樣把她扔了盼著她腐化,她偏不,她偏要好好活著!
因著這個強烈地念頭,原本消失掉的力氣神奇的一點點凝聚回來,痛感也一點點回到傷口,火辣辣的,疼就是好的,起碼讓她確定自己還活著,她摸了摸傷口,周圍都腫起來了,就算好了大概也要留下猙獰的傷疤。
誰在乎呢,隻要活著,誰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