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鬼啊。”七叔垂下眉毛,神態蒼老。
柳舒舒一頭霧水,訝異地看他。林少意在看到七叔比劃的時候也走到了柳舒舒身邊,七叔走開後,他也用右手比較了幾下。
柳舒舒:“你倆怎麼了?什麼鬼呀?”
林少意不說話,擰著眉頭轉頭看七叔。七叔也正好抬頭,與他互看了幾眼,眼神陰鬱。
周圍一時靜得可怕。沈光明覺得場中壓力徒增,忍不住退了一步。唐鷗立刻出手拉著他,順勢攥著他手腕,讓他在自己身邊站穩。
“這是一個鬼啊,柳娘子。”七叔又笑了一聲,聲音嘶啞,“這是一個十年前冤死的鬼。”
他扔了打狗棒,右拳成爪,猛地擊向院中的石像!那石像正是林少意今日演示天生掌時擊打過的,本來已有無數蛛網般的裂縫,此時七叔重重一擊,石像立刻轟地一響,崩裂粉碎。粉塵四處飛散,唐鷗甩動衣袖,阻擋粉塵飄向沈光明。
七叔露的這一手令眾人萬分震驚,一時噤聲。他用滴血的右手撿起打狗棒,在滿地石粉中走了幾步,笑得竟有些淒厲。
“雙拳似鐵,落爪碎石。這是一門已經失傳的硬功,稱為虎爪。虎爪的痕跡十分獨特,雖然五指鉗住人體,但隻會留有三道傷痕,分別是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其中又以中指最為厲害,堅硬的指甲甚至能割斷人的經脈。”他立在場中,緩緩道,“老乞丐隻知道江湖上有一個人練成過這門功夫。他叫辛大柱,辛家堡堡主,十年前已經被燒死了。”
虎爪的出現令這件事情更加撲朔迷離。
辛家堡和少意盟的勢力範圍是不一樣的,辛暮雲接任辛家堡堡主十年來,隻專注經商掙錢與鞏固防衛,雖然有一身好武藝,卻從沒人見過他顯露虎爪這樣的硬派功夫,也沒參與過江湖紛爭。
“辛大哥輕功好,劍法好,但他掌力應該是不夠的。”唐鷗說,“再說,他一向淡泊,不應該以這種方式參與江湖紛爭。”
沈光明默默聽著,沒有附和。他想起柳舒舒說的話,心裏對那位溫潤儒雅的堡主多了一層警惕。
此時兩人正在杏樹下練劍。唐鷗先練完一套秋霜劍,看得沈光明兩眼發光。因他大呂真氣不穩賭定,唐鷗暫時沒將方寸掌的口訣告訴他,隻教了他一些簡單的劍招。沈光明沒有武功基礎,劍招舞得很不像話,唐鷗便站在他身後,右手覆在沈光明右手手背上,教他如何使力。
“再說,他這樣做對辛家堡應當沒什麼好處。辛家堡的勢力仍然在少意盟之下,他不像是這麼欠考慮的人……”
唐鷗一邊帶著他舞劍,一邊慢慢地說。沈光明被他握著手,背後緊貼唐鷗的胸膛,臉上直發熱。
“你收收真氣。”他說,“弄得我太熱了。”
唐鷗奇道:“我並未運轉青陽真氣。熱麼?還沒到夏天。”他說著鬆開了沈光明的手,摸摸他的額頭。確實有些熱,但也不至於到不舒服的地步。他想到應該是沈光明又想偷懶了,十分無奈,便放開他:“休息吧。”
沈光明放下劍,連忙拍拍自己的臉。
此時已近傍晚,樹梢上的雛果殘花都蒙上一層氤氳的光,孤鳥伶仃地在枝間跳躍,叫得清亮。
沈光明很討少意盟廚娘的歡心,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碟點心給唐鷗吃。
唐鷗索然無味地嚼了兩口,想留著胃口吃晚飯。沈光明自己吃了一半,見還剩一個桃酥,想到唐鷗並未吃過這個便拿起給他。唐鷗正在拭劍,轉頭就著沈光明的手,銜了那塊桃酥。桃酥入口,味道不錯,唐鷗轉頭對沈光明笑著點點頭,讚揚他俘虜廚娘的功夫確實不錯。
“辛大哥有妻有子,貿然踏入江湖紛爭,後患無窮,他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唐鷗又自顧自的說起來。他說了很多“應該”“應當”,講著講著便停了。這些話說起來,像是在說服自己。身在這個江湖,又有這樣的能力,誰會不想進來攪一攪,鬧一鬧呢?若是貪圖安寧,辛暮雲當日就不會站在辛家堡的廢墟裏,帶著殘餘的人抵抗趁火打劫的江湖人了。唐鷗當時還未認識辛暮雲,隻是在別的江湖前輩口裏聽過這些事情。
據說當時大火整整燒了一夜,辛家堡無數人葬身火場。辛暮雲臉上都是灰塵,帶著寥寥的幾個幸存者在廢墟裏尋找屍體。而數以千計的江湖人提了劍執了刀,站在鬱瀾江邊,將辛家堡圍得嚴實。
想到十來歲的辛暮雲舌戰群雄,又挑撥眾人,最後保得辛家堡所剩無幾的人安全返回堡中,並得到江湖人承諾不再進犯,唐鷗難免心潮澎湃。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劍。劍身被他擦得幹淨雪亮,映著夕暉,是一泓流動的血光。
自己也會卷入這樣的狂潮之中麼?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又或者,能否在這樣的爭鬥中奪得一個位置?
唐鷗想著,心頭一動,轉頭瞧沈光明
沈光明蹲在杏樹下,正用一根樹枝戳樹根。
“戳它做什麼?”唐鷗開口喚他,“過來,跟你說正事。”
在唐鷗心裏,沈光明就像是懵懂闖入江湖的稚子,沒有自保能力,那一點微末騙術更是不足道。
他叫了沈光明幾聲,沈光明慢慢轉過頭,眼神有些淒然。
“唐鷗。”他小聲說,“你以後也會有妻有子,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