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苦身為少林方丈,在近年來日漸崇武輕佛的少林中確屬武功最高,佛法卻未見過有出色顯露。他平素出現在法堂或禪堂,僧眾必須齊集於殿堂,寺中兩序整齊分班對立,並有板聲鍾聲莊嚴敲動。今日簡從輕裝直奔子蘊峰,與他往日做派大相徑庭。
隻見他手撚那一零八顆佛珠串,口頌阿彌陀佛,朝著林少意等人緩緩行來。
“阿彌陀佛。許久不見林盟主,仍意氣風發。老衲管理寺中事務,日日繁累,久不曾探訪少意盟,盟主莫怪。”
他一路走著,一邊沉聲說話。那聲音卻不因距離遠近、速度快慢而有所改變,氣息沉厚綿長,顯然身負絕頂內功。
林少意回了個禮:“方丈客氣。”
性苦是在場最為年長之人,顯然也不願意和林少意再糾纏在虛禮上,開門見山道:“我寺僧人性嚴日前與照虛等人同來子蘊峰,問候張大俠。多日不歸,又有如字輩弟子回寺稟報,稱性嚴惡性大發,竟害了張大俠。”性苦雙眉下垂,露出十分真切的悲傷表情,“少林與青陽祖師及張大俠素有淵源,此番性嚴行為不端,已大大違反寺規戒律,我親率兩序職事僧前來,將其帶回寺內嚴懲。”
說罷,他深深彎腰。
沈光明抬頭看唐鷗。“什麼是兩序職事僧?”他小聲地問。
隻是聲音雖小,也被性苦聽在耳裏。他直起身,神情平淡地掃了一眼沈光明。
沈光明便不敢說話了。唐鷗卻不畏懼性苦眼神,大聲與沈光明解釋:“寺裏有東西兩序,兩序職事僧是除住持之外,少林裏最有分量的人。”
排在性苦身後的幾位和尚此時也抬起頭,看向唐鷗。
沈光明:“……職事僧那麼多人?以多欺少麼?”
林少意此時開口:“方丈說得有理。不過在下有幾個問題想問問方丈,不知方丈可否回答?”
性苦點頭:“林盟主請說。”
林少意臉上殊無笑意,肅容問道:“方丈既然提起兩序職事僧,在下想問,刑堂首座屬不屬職事僧?”
性苦卻沒有馬上回答。他微微眯起眼睛盯著林少意,沉默片刻後才道:“阿彌陀佛,自然是屬的。刑堂首座是西序六頭首之一,位列職事僧之首。”
林少意又問:“刑堂首座應為僧眾楷模,協方丈管理寺內事務,尤其是寺規戒律之事,是不是?”
性苦此番又沉默片刻,緩聲應答:“是。”
林少意點點頭:“林某當這盟主日子不長,本身學問不多,還望方丈見諒。少林寺僧眾若是觸犯寺規,違反戒律,須肅眾懲戒,對不對?”
性苦又念一聲佛號:“林盟主見多識廣,對寺院規律也了然於心,老衲欣慰。將性嚴帶回寺中,自然是要肅眾懲戒,以□□氣。老衲與諸位職事僧已有商量,性嚴罪大惡極,應以滅擯懲之,除去此僧之名,永不許入山門。”
林少意再次點點頭:“那,方丈可否記得,若寺內僧眾觸犯根本*,該當如何。”
性苦沉默下來,抬眼注視林少意,雙目中精光顯露。
沈光明與唐鷗站在一邊,看兩人一問一答,雖然語調平和,其中卻似有無窮刀光劍影。
性苦似從一開始就已聊到林少意逐個問題背後的關鍵,但問題問得坦然,他不可不回答。
“數年前,在下有幸在少林寺一睹方丈與張子橋張大俠論辯之風采。當日張大俠問少林眾人,佛法慈悲,包羅萬象,《十難經》脫胎於佛法,但也蘊含塵世慈悲與濟世心懷,若單放在藏經閣中隻允許少數僧人學習,倒顯得狹隘。方丈當日的回答何其精彩,在下現在仍記得一清二楚。”林少意帶著點恭敬道,“你說佛法本慈悲,世相多芸芸。一樣的話從不一樣的口裏說出來,意義就會不同,一樣的經法武術由不一樣的人使出來,是善是惡又如何界定。越是高深的武學,就越需要耐力與慈悲心。學佛需要慧根,學武又何嚐不需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