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明呆呆站在他麵前,任他牽著自己的手,惡寒寸寸攀上背脊。
阻斷了經脈,又試圖挑斷手筋腳筋,分明是想讓他活著,卻活得異常痛苦。
此傷存在至少十年。十年前他不過是個七八歲年紀的稚童,哪裏惹得來那麼深重的恨意?
在他發愣的時候,唐鷗悄悄拿起辛暮雲放下了的茶壺,倒出最後一杯酒。
“能治麼?”他問,“不練武很可惜。”
辛暮雲問沈光明:“你想練武嗎?”
“想。”沈光明立刻說。
溜進唐府本意是想再弄點兒錢去找弟弟妹妹,若是能順道治好他的這個問題,那就再好不過了。沈光明心想,既然如此,唐家就不騙了吧。心念一動,他撲通一聲跪下朝辛暮雲磕頭:“請辛堡主開恩幫幫……”
這時隻聽得辛暮雲慢悠悠說了一句話。
“可惜我治不了。”
沈光明未說完的話頓時卡在半途,梗得他頭暈。
唐鷗:“……你……治不了你還開口?”
辛暮雲笑道:“我治不了,可你治得了啊。”
聞言唐鷗與沈光明齊齊一愣。
辛暮雲這才說出原因:“你練的內功心法是青陽心法。春為青陽,這內功具有回春之效。你師父應該跟你說過,經脈盡斷之人若是能從小練習青陽心法,隻需多花些時日,經脈便能自然續生,且比平常人更擅習武。”
在唐鷗的沉默裏,沈光明緊張地注視他。
唐鷗瞧瞧辛暮雲,又瞧瞧沈光明。
春日陽光將室中微塵照得發亮。通透的光柱與紛擾細塵裏,跪著一個瘦弱殷切的少年。
唐鷗萬萬沒想到,自己帶著小廝來讓辛暮雲診病,結果卻發展成這般情態。原以為服藥施針便能痊愈,現在卻變成了要往師父那邊塞一個弟子。師父允他入門的時候曾說過,青陽心法不傳多人,他張子橋隻有唐鷗一個徒弟,唐鷗也隻能有一個徒弟,這是規矩。
“你想習武麼?”唐鷗問。
沈光明這次的回答卻沒有那麼幹脆了。
他雖然沒有拜過師,但也跟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慣騙方大棗學過一段時間。拜師收徒是慎之又慎的事情,方大棗喜歡沈光明的伶俐聰慧,也喜歡他的不要臉和沒規矩,這樣的性格正合他意。即便如此,方大棗也從未允許沈光明稱他為師父。
沈光明雖然之前並不知道唐鷗師出何門,但聽聞“青陽心法”四字,便忐忑起來。
他知道青陽心法為青陽祖師在生死絕境中創立,此功傳人名張子橋,應該就是唐鷗的師父。青陽祖師隻身一人麵對敵人圍困與同門背叛,卻依然在深重的絕望與痛苦之中,以無上暖煦與慈悲創立此功:這在江湖上無人不曉。沈光明聽人說過許多青陽祖師的故事,也有人提起過他那位了不得的弟子張子橋。說故事的人講到最後,總要吊胃口似的說上一句:“能學青陽心法的那都是什麼人?都是天底下少見的大善人!沒有一顆好心,一副慈悲心腸,嘿,能學?你能學?誰都不能學!想知道張子橋的徒弟是誰不?”
然而說書人也不知道。
沈光明自知自己不是什麼好人,雖未至於一肚子壞水,但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從別人那裏無本萬利地得來許多好處。
這樣的人怎可能得到應允。
沈光明懊惱且沮喪,垂著頭搓手指。這時頭頂上唐鷗說話了。
“收不收徒不是我來定的,我也沒到能教徒弟的地步。所以我帶你去見師父吧。”唐鷗說,“陳正義,能學便學了,若是學不了,我再為你想別的辦法。既然我說要幫你,我定幫到底。”
沈光明這才反應過來“陳正義”是自己化名,一邊感激磕頭,一邊慚愧起來。
然而因唐老爺壽辰將到,帶陳正義去見師父的事情就暫時擱置了,唐鷗允諾壽辰過了便立刻帶他去。
沈光明在唐府裏幹得漸漸得心應手,壽辰事多人少,他也被叫過去幫忙。
這日正在愁緒萬千地擦家具,突見唐鷗書童南襄跑了過來。
“南襄!等等!”有人招呼他,“看到了麼?”
“看到了看到了!”南襄一臉興奮,“果真是美人。”
沈光明一聽“美人”二字就來勁,帕子一甩便湊過去問:“什麼美人?“
“少爺未過門的夫人。”南襄說,“專程過來給老爺拜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