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洲怔了怔。
夏蟬緊咬著牙,“你非要告訴我,我天生不配得到真愛,是不是?”
“……我,我沒這麼想。”
“那你報警。”
謝星洲搖頭,“不行。”
“報警。”
謝星洲抿嘴不語。
夏蟬盯他看了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他手臂,湊上前去。
謝星洲呼吸一滯,夏蟬的臉已近在咫尺。
溫熱的氣息,發上散發的幽香,以及細微的心跳聲,她微微上挑的眼角,都似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他喃喃開口:“……夏夏。”
夏蟬就這樣看著他,輕聲開口,呼吸噴在他鼻尖,“你向我求過三次婚,一次是在崇城天文台,一次是在學校圖書館的頂樓,一次是在海邊。我這人很傻,每次都當了真。我從前一直以為,和你在一起就是確切無疑的一輩子……謝星洲,或許你從沒有了解過我,我這人一貫說到做到,當年許諾的一輩子,就是一輩子……”
謝星洲聽得真切,一字一句,尖刀似地刺入心髒。
他終於覺得悔。
夏蟬頓了頓,稍稍推開寸許,啞聲說:“……我渴。”
謝星洲屏著呼吸,反手去拉車門,“我去問問,他們有沒有水。”
外麵日光刺眼,謝星洲跳下車。
走出四五步,忽聽見身車子轟隆作響。
他心裏一個咯噔,伸手往外套口袋裏一模,車鑰匙沒了。
他一個箭步奔回去,拍打車窗:“你瘋了!”
夏蟬將窗戶開了一線,看向他,“剛才話沒說話……你走的時候,我說不回頭,就不回頭;現在,我愛賀槐生,說全心全意,就是全心全意……”她目光堅定決然,“我輕信你,導致賀槐生計劃出現紕漏,這個錯誤,我自己來彌補!”
她一咬牙,踩了油門。
車子越過緩衝台,沿著斜坡,離弦之箭般地衝出去!
謝星洲亡命般疾奔,“夏蟬!你他媽下來!”
然而車越衝越快,越行越遠,像一陣風,從抓緊的指間掠過,再也握不住。
夏蟬閉著眼,油門踩到底。
風從車窗裏猛灌進來,激烈拍打在她臉上。
風裏似是帶了海水的潮腥,像是那一次,她與賀槐生在海邊,她閉著眼,往海的深處走去……
·
時間一點一點逼近約定之時,賀槐生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垂著頭,一言未發,手邊的煙灰缸裏全是煙蒂。
秘書來敲了五次門,最後一次的時候,是十一點半。
他應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抖了抖落在鞋上的煙灰,朝外走去。
手裏手機一震,一看,王洪韜打來的。
賀槐生沒接,直接掐斷了。
他走出辦公室,穿過走廊,徑直走進洗手間。
他洗了把臉,又整了整衣領,往鏡中的自己看了一眼。
從十四歲開始,他便把自己當做了一把武器,武器的目的就是製敵。
他還記得事故發生那天,賀芩抱著他的腿,哭得氣吞聲斷。
可他聽不見她的哭聲,一切都是全然的寂靜。
悲痛、憤怒,都是全然的寂靜。
從那時起,他就把自己修煉成了一柄武器,為此他能忍下所有的羞辱,所有的不公,所有在漫長時光裏漸漸化作執念的仇恨,為的就是今天,一招製敵一劍封喉。
空蕩蕩的走廊裏,隻有他自己一人的腳步聲。
做完手術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無法適應這嘈雜的世界,煩擾太多,反而會阻撓一個人前進。
上樓,再穿過一截長長的走廊,便是賀啟華的辦公室。
賀槐生在辦公室門前停下,許久之後,抬手叩門。
那邊即刻回答:“進來。”似是就為了等這麼一刻。
賀槐生推開門,卻見賀啟華正背靠著辦公桌,手裏拿著一支紅酒,“路易拉圖,賢侄,我請你喝一杯。”
他拿過一旁的兩隻高腳杯,往裏頭澆了些紅酒,遞了一杯給賀槐生。
賀槐生冷眼看著他,沒有接。
賀啟華笑了笑,將酒杯擱在辦公桌上,“我承認,我是小瞧你了。可這也得怪你自己,親自把這麼個人質暴露到了我眼皮子底下。沒有她,我要想把賀芩騙出來,恐怕還要費點兒周折。小賀總……”賀啟華看向賀槐生,“知道你輸在那兒嗎?婦人之仁,跟你爸一樣。做生意需要鐵血和手腕,婦人之仁,永遠成不了氣候!”
他忽從一旁抄起一份文件,往賀槐生懷裏一塞,“成王敗寇,簽吧!”
賀槐生翻開文件,瞟了一眼,片刻,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鋼筆。
賀啟華抿著紅酒,十分愉悅地看著他。
賀槐生仍是神情平靜,好像這一場輸,也與他毫無關聯。
他揭開了筆帽,目光在紙上定了片刻,緩緩抬腕……
就在這時候,口袋裏手機響起來,一聲聲的,急促淒厲。
賀槐生頓了頓,掏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