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見夏蟬,鼻翼翕張,半晌從口裏囁嚅出一聲:“夏夏……”
夏蟬禁不住緊皺眉頭,腦袋裏極力搜索這男人入獄以前的模樣:意氣風華西裝革履,說話時都帶著一股舍我其誰的豪邁勁兒。
她實在沒法把眼前這男人同以前的王洪韜聯係起來,是以一時半晌沒做反應。
周蘭已經氣喘籲籲地爬上來,一把捏住夏蟬的手,哀聲喚道:“夏蟬……”
夏蟬立了許久,心裏一時轉過萬千個念頭,最後隻無聲歎了口氣,輕輕掙開了周蘭的手,越過王洪韜,走進屋內。
周蘭給王洪韜遞了個眼神,兩人互相慫恿著,慢慢地進了屋。
屋裏一下多了個人,夏蟬分外的不適應。
即便隻要她一走出自己房門,客廳裏的周蘭和王洪韜就立即住了聲兒,一時靜得詭異。
數次之後,夏蟬便幹脆不出去了,待在自己臥室,玩電腦。
到吃晚飯時間,周蘭過來敲門。
夏蟬應了一聲,放下電腦出去。她在桌旁坐下,等了片刻,仍就她一人坐著。回頭一看,周蘭和王洪韜正坐在那兒,期期艾艾地看著她。
……敢情把她當黃世仁了。
夏蟬麵無表情:“還吃不吃飯了?”
周蘭得令,立即拉著王洪韜過來了。
吃飯的時候,兩人仍是大氣兒都不敢喘。
夏蟬也不想跟人說話,默默吃完飯,丟下碗筷又回自己房間了。
到晚上九點,王洪韜走了。
夏蟬從房裏出來,見周蘭正頹然坐在沙發上。
夏蟬瞥她一眼,“怎麼了?”
周蘭抬頭看她,“……他說你不高興,明天他不來了。”
夏蟬一下火了,“哦,我還得敲鑼打鼓彩衣娛親才算高興是吧?他是我什麼人我非得笑臉相迎?你把他撈出來,今後什麼打算?自己靠打牌贏得那點兒錢養活他?”
“他找到事兒了!”周蘭忙說,“這點用不著你操心,每個月拿的錢保管比你還多。”
夏蟬將信將疑,“什麼工作?又是坑蒙拐騙。”
“不是,就……就給人當顧問。”王洪韜語有閃躲。
“給誰當顧問?”
周蘭別開目光,“你別問了,反正以後不會花你一分錢。”
“你花了多少錢疏通關係?”
“五……二十來萬吧。”
“二十萬就夠了?那我給你的錢不是還有剩的。”
“沒,沒剩啊。”
“怎麼沒剩?你自己旗袍都賣出去了十多萬……”
她見周蘭支支吾吾的,越發覺得可疑,又追問:“你找的誰幫忙?”
“說了你也不認識!”周蘭不耐煩了,從沙發站起來回到屋裏。
第二天,不知道周蘭用了什麼辦法,還是把王洪韜又請了過來。
大過年的,夏蟬也不想給自己添堵,自己單獨占了個沙發,一邊看電視一邊用手機跟人聊天,隻當是沒看見王洪韜這人。
還沒到晚上,各個群裏就開始熱熱鬧鬧地搶紅包了,夏蟬搶了一堆,數點一下,數目還不小,就把陳艾佳、劉寶娜和張彧拉進一個群裏,發了三個紅包。
劉寶娜第一個領的,給夏蟬回了一串的飛吻,“夏蟬姐!你發紅包的姿勢太帥了!”
夏蟬笑了笑,正要回複,見陳艾佳領了紅包,便點她私聊,“過年好玩嗎?”
過了半晌,陳艾佳才回複:“……程子晉在我旁邊。”
夏蟬瞧著這行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你再說一遍?”
“……我在勸他回去,回頭詳細跟你說。”
夏蟬愣了半晌,再點進群裏,劉寶娜已經和張彧開始秀恩愛了。
她一時有些意興闌珊,想了想,沒再回複什麼。
王洪韜見她關了手機,便逮住機會問她:“夏夏,聽說你在星暉工作?”
夏蟬眼也沒抬,“嗯。”
“待遇怎麼樣?”
“還行。”
“上班辛苦嗎?”
“還行。”
王洪韜訕訕笑了笑,別過頭去,沒再開口。
夏蟬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我媽說,你在給人當顧問,什麼人?”
王洪韜愣了愣,“……就,就一個公司的老總。”
“你過去認識的?”
“哦,認識認識,以前生意夥伴,我能出來,也是他幫的忙。”
夏蟬盯著王洪韜。
她不大相信他說的話,要真有什麼生意夥伴願意幫忙,他出事那時候就幫了,哪至於需要周蘭四處奔波。
王洪韜有些不自在,從沙發上站起來,打了聲招呼,往廚房去了。
夏蟬記掛著這事兒,打算等過完年找個時間去監獄打聽打聽。她怕周蘭又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扯在一起,今後出事了,還要她跟在後麵收拾爛攤子。
晚上吃過飯,微信群裏又發一輪紅包。夏蟬始終捏著手機,進一會兒群,又退出來,如此反複……後來,她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盯著被自己置頂的那個人。
然而那名字像是死了一樣,已經很久都沒有動靜了。
今天過年,他應該和賀芩一起,在槐蔭路,申姨那兒。
夏蟬靜坐了片刻,忽然從沙發起來,回到自己房間。她摸了摸提包最裏麵的夾層,摸到那鑰匙還在。
她猶豫許久,從衣櫃裏取出件暖和的羽絨服,拿上包和圍巾走出房間。
周蘭愣了愣,問道:“大過年的,你去哪兒?”
夏蟬徑直往外走,“出去一會兒。”
“去哪兒?”
夏蟬沒說話,關上門。
她一邊下樓,一邊將外套穿上,又裹上圍巾。
外麵空氣很冷,一眼望去,所有窗戶都亮著燈,大街上卻車輛寥寥,分外安靜。
夏蟬上了車,沿著暢行無阻的街道,一路往月牙灣駛去。
到了十八層,夏蟬掏出鑰匙打開門。
開了燈,房裏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氣息,夏蟬打開鞋櫃將拖鞋換上。
她開了窗,給屋內換氣,一陣料峭的寒風從窗戶裏灌進來。
夏蟬將窗戶關小了些,隻留一道縫,站在窗邊。
那風吹得她有些冷,莫名地就很想喝酒。
然而去廚房裏逛了一圈,沒找到酒,隻在冰箱裏發現酸奶,隻好拿來湊合一下。
夏蟬打開電視,躺在沙發上,自己一個人看春晚。
她放假前一陣接連加班,一直沒休息好,這會兒室內暖氣充足,漸漸地眼皮就開始打架。
等她睡了一覺醒來,春晚都已經放完了。
她趕緊去摸包裏的手機,七八個未接來電,周蘭打來的;短信若幹,誰的都有。
再一打開微信,鋪天蓋地的新信息。
而在最頂上,那人備注下出現了四個字: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