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走出星暉大廈的大門,在階梯上戰了許久,仍覺得心有餘悸。
方才賀啟華說問的問題,字字意有所指。這人浸淫商場多年,識人察物必然洞若觀火。她要說假話,在他手下絕對走不過三個來回。索性九句真一句假,真假摻雜,讓他既不全然相信,也不全然懷疑。
她掏出手機,想跟賀槐生說一說今天這事兒,猶豫片刻,還是作罷。
進星暉,不見得非得跟賀槐生做一條繩上的螞蚱。經過凱澤那麼一遭,她現在隻求能找個薪水和前景都不錯的工作,安安穩穩,獨善其身。
想到凱澤,她轉而給陳艾佳打了個電話,邊聽邊往地鐵站去。
寒暄兩句,問起陳艾佳酒店裏形勢如何。
“我正要跟你打電話說這事兒,”陳艾佳說,“你可能還沒聽說,劉弘毅被炒了。”
方才賀啟華說起這消息時,夏蟬也是一陣驚訝,她早知道劉弘毅這樣招搖的性格,喝多少苦茶提醒自己居安思危都沒用,給攆下去是遲早的事,隻是沒想到這麼迅速。
“不單是劉弘毅,如玉也被炒了……”
夏蟬一驚,“為什麼?”
“咱們程總可真是鐵血,在會上直接把劉弘毅潛規則女下屬的證據一擺,跟劉弘毅摻和的幾個,全都沒逃脫……”陳艾佳歎了口氣,“我是真沒想到,如玉竟然也……”
夏蟬默然,片刻才問:“那你現在……”
陳艾佳自嘲一笑,“我撿了個漏,升主管了。”
短短二十天,情勢驟變。
夏蟬陡然明白賀槐生為什麼要提醒她按兵不動,但凡她按捺不住,稍有一點跟劉弘毅裹扯不清,恐怕也要遭池魚之殃。
“夏蟬,你當時能果斷辭職,也是個正確選擇。你是不知道,如玉走的時候有多狼狽……”
想想也知,自古牆倒眾人推。
“不是說劉弘毅在高層有後台,輕易動不得嗎?”
陳艾佳說:“這不就在敲山震虎嗎?程子晉這人是少壯派,早看不慣凱澤內部這一攤子爛事。這隻是改革的第一步,拿劉弘毅殺雞儆猴……”
“你好好幹,這是個好機會。”
“我現在也是膽戰心驚,不知道上麵會派個什麼樣的新經理。”
“總不會比劉弘毅更差。”
陳艾佳笑說,“這倒也是。”又問:“你現在呢?”
“我在找工作,剛剛麵試完,還在等消息。”
“那個賀槐生……”
夏蟬笑了笑,“我跟他沒關係。”
“除了聾點,倒也不錯。”
夏蟬不以為然,“他這樣的男人,玩一玩可以,不能當真。”
賀槐生心裏,必然沒有一寸地方可以留給兒女私情。
晚上,夏蟬去赴傅如玉的約會。
傅如玉先她一步到,坐在位上,神情淡漠,瞧見她來了,也隻是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
夏蟬坐下,從服務員手裏接過菜單,隨手翻起來。
座位靠窗,窗外車水馬龍,燈河璀璨。店裏暖氣很足,夏蟬試著推了一下窗,沒推開,隻得將身上的大衣外套脫下來。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天氣成日陰沉,似要緊緊攥住冬天的尾巴。
點完菜,夏蟬瞥了傅如玉一眼,仍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聽傅如玉開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夏蟬一頓,慢慢擱下茶杯,“你是指哪件事?”
傅如玉抬眼看她,神色複雜,“劉弘毅要倒台的事。”
“那我不知道,今天才聽人說起。”
傅如玉拿眼看她,“不知道這件事,那你知道哪件事?”
夏蟬沉默。
傅如玉會意,似是自嘲地笑了一聲,“原來你早就在我笑話。”
“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傅如玉轉頭看向窗外。
一時沉默。
夏蟬心裏不是滋味,隻端著茶杯,又一下沒一下地喝著。
過了許久,傅如玉才又開口,“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
夏蟬垂著眼。
“他壓力大衝我發火的時候,他要我供著讀書的時候,甚至他對我動手的時候,我都沒想過要跟他分手……我一直以為我是因為愛他,其實是因為不甘心。我跟他在一起七年,要現在結束了,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