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裏麵終究還是有讓人心弦顫動的東西。
隻看是否能照映出來。
餘慈想到影鬼說的話,身軀不動,靜靜站著,依舊“掌月照下”。
便有幽寒之意,滲入心頭。
恍惚中,他仿佛就是一輪冷淒淒、寒浸浸的月亮,懸照下去。
隻是下方,已不再是億萬裏魔潮,不是喧囂的世間,而是遠離人煙,獨處西北的劍園。
無人打理,荒蕪孤冷的劍園。
冷月照下,單人孤影,拔劍起舞。
無以成聲、無以為調……何以寄情?
遍尋園中,惟影而已。
曲無劫和影子、和他心中的影子。
劍光映月,落影搖情。虛空歧路,歸途安在?
刹那之後,諸般情境破碎,隻有曲無量幽暗的眸光投射過來。
也並不是觀照他一人,而是環視四方。
深淵之上,造化劍仙;
側翼,葉半山;
雲間,昊典。
而四方之人,也是看他。
距離最近的造化劍仙冷笑,手中骨劍換了反手握持:
“頂著這張臉,別說那一劍是你揮出來的……這一劍又如何?”
便是此刻,靈綱山上,旗幡招展,劍氣千幻,會擊雲霄,東南為之天傾。
而這會擊之偉力,都在造化劍仙四尺骨劍之上,盤轉運化。
尚未發動,虛空中已是道道劍痕開裂。
曲無量持劍,身軀卻是僵硬,四麵魔潮並起,與劍痕相持,卻是被絞碎分離,隻餘下深淵中,孤獨一人。
可是很快,天魔體係之力以九宮魔域為介質轟然發動,深淵之中更恐怖的黑暗湧出,四麵溢流,還有層層疊疊虛空輪廓呈現、包裹,將那孤冷人影吞沒。
造化劍仙盯著深淵裏種種變化,最終眼簾垂下:
“那麼……死吧!”
下一刻,骨劍貫空,切過幽暗層疊虛空,不管十層百層,都是瞬間擊穿。
深淵中央,曲無量唇畔冷意森然,抬起未持劍的手,要施展神通,將骨劍攔下。
另一側,卻是有冷澈月光照來。
莫名地,持劍之手也是抬動。
兩手力量交錯,竟是相持,而就是這一僵的空當,骨劍已撕裂虛空,直刺過來,眼看要貫頂而入。
遠處天空,葉半山的嘶吼和昊典的劍吟同時拔起。
然而也在這一刻,就在曲無量身前,虛空扭曲,陰影如翼,覆蓋深淵。
骨劍洞穿陰影,卻是無數鋪開的雲樓樹枝椏,形若長翼,其上真文道韻流動,雖被貫穿,終究擋了一擋。
混沌先天雷火衝起,擊在骨劍側麵。
混元雷槌!
是移轉虛空而來的餘慈。
刹那間,骨劍粉碎,而傾注了造化劍仙全力,還有靈綱山萬千劍修合擊之力的劍勢,又豈是輕易接下的?
任餘慈形神結構已趨圓滿,任他有玄門體係支撐,任之前化入“萬古雲霄”之力的雲樓樹先做了層緩衝,這一刻,也是形神扭曲崩解。
可就在整體崩潰之前,餘慈卻是笑了起來:
他可不是來充好人的!
已經大半崩解的拳鋒,就借被骨劍掀飛的轉勢,反手重重轟在曲無量僵硬的臉上:
“道標……還你!影鬼還來!”
什麼道標?
曲無量縱有天魔體係加持,也是被這一重拳轟得扭曲脖頸,整個臉麵都被轟向了另一邊。
而就是這一刻,已經有些變形的視界中,又見明月懸照,穿過雲樓樹的枝椏,照亮一處灰蒙無底世界,些微光亮,灑下的枝影,通向不可測的深處。
明月神通,觀照萬界。
而這是……永淪之地。
這就是在他成為無量虛空神主之時,驅動他聞訊而來的執念。
也許已經湮滅,可在那尚未磨銷的根性之中,真的片痕也無?
這就是路啊!
是可讓縱橫劍意切入、尋覓的路啊!
是影鬼要在你心裏開鑿出的路啊!
你給我一枚道標,我還你一道坦途,隻是你難道就不欠我什麼?
天魔法度的層層包裹之下,分明響起一聲低吟。
與之最早接觸的,不是最近的餘慈,不是深淵之上的造化劍仙,也不是全力趕來的葉半山和昊典,而是同在天魔體係之中,已臨近湮滅的靈綱劍圖。
劍圖重又在帝天羅手中化光衝起,在地心深淵深層閃耀。
直至此刻,混元雷槌與骨劍對衝的衝擊波才真正擴散開來。
餘慈形神便在狂飆中湮滅,動蕩的虛空中,狂暴沸流足以掃平一切,就算重塑出片斷形神結構,也被瞬間碾碎。
隻有愈漸虛緲的拳意包裹著一點兒靈光,起落沉浮。
這就……結束了?
餘慈啞然失笑,在他意念盡頭,是道境天宮轟然開啟,是諸天神明列布,是天音絲縷,天花亂墜。
道途接天,吾心與合。
可是,恍惚中,為什麼還是覺得,那一聲虛緲不定的劍吟,更悅耳呢?
倏乎間,道境搖動,神明紛飛,勝景流散,隻有一道開天辟地的劍光,映入眼簾,接入胸懷。
斬!
斬破深淵黑暗,斬破激蕩沸流!
斬!
斬破無量位、夜摩印,斬破天魔枷鎖!
斬!
斬破人心鬼蜮,斬破生死劫關!
斬!
斬破世間不平,斬破汙穢顏色!
斬!
斬破一切軟弱、不安、低落;斬破一切虛假、混沌、迷濁。
斬!
劍吟之下,誰我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