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傾其所有,明月懸照。
平等天上,屬於黃泉夫人的“觀測”方式,化入了月光之中,也由此帶動起玄門和七祭五柱兩個體係。
這是兩個體係對九宮魔域的滲透。
如果說,此刻在九宮魔域中,還能夠顯現出來的各位強者的靈昧之力是燈塔,那麼此時的餘慈,真的應了“明月”之象,懸照範圍和亮度,包括“穿透力”,都是天差地別,沒有人能與他相比。
已經臨近入位的參羅利那,被月光照住,化入月色之中的“上清六合神光”,與它體外的血色光焰相激,生成扭曲的蒸汽,可實際意義真的不大。
餘慈也沒指望會對他造成影響,
他現在隻是利用“明月”懸照,最大限度地探索九宮魔域的虛實,看看有沒有可以利用的破綻。
還沒真正深入進去,卻是有一份別樣感應,與他輻射開來的月光遙相呼應。
餘慈心神微動:
蕭聖人。
一念明晰,繼而黯然。
因為此刻,餘慈感應到的,已經不是一道完整的靈昧之光,而隻是一片嵌在虛空中的信息、或曰遺痕。
那位執掌真界第一門閥,身具“金科玉律”無上神通,又自言“不敢為天下先”的絕代強者,終於還是在這場動搖一界的大戰中,無聲無息地逝去了。
隻是留下了這些不知能否被人發現的遺韻信息。
餘慈確實是最能夠與蕭聖人產生感應的人。
至少在蕭聖人生命的最後階段,隻有他們兩人,是在一同個層麵上——始終禁受著心魔大劫,始終麵臨著合道之危,始終進行著天人相搏。
餘慈的生死一線,蕭聖人的真實合道,又是可以彼此參照的對象。
當然,這份“參照”,對蕭聖人已無意義。
可對餘慈而言,卻是在法則層麵,洗盡塵埃一般的透徹明白。
也是此刻,在餘慈和蕭聖人遺韻之間,發生了微妙的共鳴。
可這份“共鳴”,並非是在法則層麵,相關的解析也無法觸及。
對此,餘慈可以理解。
正如之前他所領悟的那樣,現實的、純粹法則層麵的契合隻是基礎,更高層麵的共鳴就應該在更高遠縹緲的情緒意誌層麵。
當然,這也屬於道德之法的範疇。
餘慈不需要做太多的解析,隻需要靜心感悟。
恍惚中,他似乎聽到蕭聖人歌吟之聲: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
餘慈若有所思,很快又轉過心念。此刻,正是月光照下,從那淺吟低唱中,辨出了更深層的信息。
那是自問,亦是自詡:
“身居其位,吾當如何?”
解析共鳴之後,蕭聖人遺韻自然消解,再無痕跡。
這邊的情況,也讓餘慈同步傳送到雲外清虛之天,叩心鍾緲緲鍾聲傳來,叩擊心湖,蕩漾泛波。
餘慈再次長吸口氣,借九宮魔域汙濁的魔氣,暫且衝淡八景宮中傳來的悲意。
現在終究不是感慨紀念的時候。
月光明透,持續切入九宮魔域深層,周流遍照各處宮竅。
此時他的觀照中,已經加入了蕭聖人對九宮魔域的理解,自然是更深透一層。
不過他頭一個發現的情況,與蕭聖人無關。
他發現,對這份明月觀照最敏感的,竟不是苦大仇深的參羅利那,又或是主持魔域的曲無量,而是自進入天庭宮,就完全失去了存在感的柳觀。
不用說,這家夥是嗅到了黃泉夫人的氣味兒,明顯變得興奮起來。
有黃泉夫人的解析和情報打底,餘慈很清楚柳觀的心態。
這位在當年也算是魔門後起俊秀的天才強者,要說對黃泉夫人有多深的愛慕,然後轉愛成恨,那也未必。
之所以變得這等極端式的瘋癲,其實是因為他以黃泉夫人為磨刀石,力推心魔精進之術,隻不過後來明顯是玩脫了,把自己給也給騙過去。
此時柳觀的“本心”就是處在一個“將失未失”的狀態,一旦他能得償宿願,修為境界定然會有一個極大的攀升。
可惜,這個機會已經很緲茫了。
餘慈觀照罷柳觀,也把鬼鈴子、大梵妖王、曲無量都一一照過。
除了柳觀以外,魔門三位脅侍魔主盡都在九宮魔域之中,在天魔體係的運化上,已經是毋庸置疑的最高標準,幾乎無懈可擊。
相比之下,此刻餘慈、造化劍仙、葉半山等人,包括廣袤真界範圍內各宗各派的強者,現在還是一盤散沙。從開戰至今,真正形成有效合力的衝擊,還是僅有造化劍仙、葉半山等共同實現的“三角共鳴”那一種。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不能把責任都推到各宗各派頭上,說他們如何沒有大局意識。
從蕭聖人那裏得了啟示之後,餘慈必須要承認:
和天魔體係相比,玄門體係缺的可不隻是一個“九宮魔域”之類,統攝一切的力量陣禁法度。
出現這種情況,很大程度上,是他這個玄門中樞做得不合格。
他的明月心象固然是整合一界資源體係的無上神通,可當所有的資源聚合在一起,他卻沒有辦法給予最大效率的利用,自然造成了絕大的浪費。
更重要的是,這種不需要通過任何人,直接“抽象”出力量,始終高來高去的神通,造就了目前各宗各派強者的“惰性”——反正我也出力了,且不需要我上心,那麼核心戰局就由淵虛天君去,我們這邊隻要管好自家宗門地盤就成。
到了各宗鎮壓一派的大能級別,絕少有人是不顧一切的戰鬥狂人,他們考慮的事情很多,特別是在關係宗門存亡的時刻,思前想後,遲疑難決是很正常的。
這種時候,沒有點兒外在的壓力怎麼成?
至於怎麼給出壓力,又不至於把人壓垮;讓人出手,又不至於心生怨尤,就要看餘慈的解析、調控。
餘慈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相較於主持中樞,他寧願挺劍上前。
可現在,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既然身具“心象”法門,且已經是玄門體係的中樞,這種職責,他就逃不過去!
他要怎麼做?
明月在九宮魔域黑潮中沉浮,感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深沉惡意,還有那些探詢質疑的目光,壓力不住地攀升,可是思維卻相應地愈發清晰活躍。
剛剛還十分模糊的新思路,漸漸就有了些輪廓。
餘慈很有自知之明,在有了大概方向之後,細節的問題絕不糾纏,直接將其投入平等天黃泉夫人處。而他自己,則是用更純粹的眼光去觀照九宮魔域內外,收集一切有關的信息,加以解析梳理。
而他這種表現,在很多人看來,則是典型的遲疑未絕的狀態。
事實上,在九宮魔域遮天蔽日的幽暗黑潮之下,不管是造化劍仙等所在的核心戰區,還是分散在真界各處,層次不足,但慘烈猶有過之的大小戰局,這份“找不到方向、抓不住重點”的茫然狀態是普遍存在的。
在魔潮壓製之下,他們都觀照不到百裏、千裏開外,又怎麼可能把握住大局,做出準確的判斷呢?
人們越茫然,九宮魔域的威能越是強大。
此時,參羅利那已經體會到了天魔體係加持帶來的好處——雖然它並不怎麼開心。
這一場大戰至今,所有想要出離、超拔的強者,都沒有好下場。
真正占了便宜的,隻有“天魔體係”而已
這一份挫敗感,摻進了對餘慈的滔天殺意之中,使它在初步適應了“太皇宮”的加持之後,便已經躍躍欲動……沒有絲毫掩飾。
現在已經不是淵虛天君的自辟天地,它的戰力可以百分百地發揮出來。
就是三元錘,它也不懼!
參羅利那的血紅複眼,在黑潮中若隱若現,真實之域的法則層麵、氣機層麵、還有血契咒誓的因果層麵,齊齊將餘慈鎖定。
餘慈也是坦然,一洗之前的“迷茫”,拳意拔起,竟然是主動出擊。
這也是“半渡而擊”,絕不給參羅利那從容調運九宮魔域恢宏力量的機會。
此次依舊是“混元雷槌”。
熾烈的電光撕裂虛空,餘慈正對著血紅複眼的方向,不管前麵是參羅利那,還是更為龐大的九宮魔域,都是轟出了“三元錘”豪情天縱的拳意。
而在此之後,是玄門體係的偉力,傾壓而來。
“確實了不起,可你的身子骨能擔的下?”
此時的參羅利那,終於是窺中了餘慈最致命的弱點。
如果它早一步看出來,情況絕對會完全不同。
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參羅利那退而求其次,它也很想看到,淵虛天君在兩個體係的強烈碰撞之下,粉身碎骨的美景。
兩邊都沒有任何留手,碰撞就在刹那之間發生。
這一刻可以清楚的看到,餘慈的身體發生了劇烈的扭曲、膨脹,繼而粉碎。
這正是理論中會出現的結果,可未免太容易了。
參羅利那感覺著不對勁,然後他就看到,淵虛天君的身體雖是粉碎,然而那一道恢宏拳意卻還在。
正是以此為中心,使得肢體從粉碎的狀態中轉化為精純元氣,重新聚合,迅速的揉合、拚接起來,很快就恢複了完整,一眼看去,沒有任何不諧調的情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