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周邊抽氣之聲,猛抬頭,卻是魔潮中分出一人,應是哪個魔門強者,窺得機會,在魔潮加持下,往葉半山處攻去。
雖然眾劍修也知道,映於北天的葉半山影像,多半也隻是劍意所化,但與魔門交戰,此處受製,本體也難周全,更不用提此刻一界魔潮覆蓋,不知有多少天外劫魔、末法魔主盯緊了葉半山,隻等他露出破綻,就要一轟而上。
眼看勢危,一直沉默揮劍,力戰八方的葉半山,忽爾瞋目大喝:
“蟊賊!”
聲如雷震,劍若電閃,千裏虛空,一劍之下,風雲迸散,惟有強橫霸烈的劍意,橫亙天宇,不管是魔修、天魔,如遭天雷轟擊,刹那間抹殺幹淨。一時寰宇澄清,邪魔低伏。
靈綱山這邊,本來擔心葉半山寡不敵眾的劍修們,一時怔然,隨即歡聲雷動。
半山劍祖雖長期閉關養傷,不聞聲息,一旦出劍,英風豪氣,不減當年。
不過在此時的真界,魔潮根本是無窮無盡的,千裏清淨之域,很快又被滾滾濁氣鋪染。
可在此時,葉半山偏偏無視了層湧而來的魔潮,眼睛眯起,微微轉頭,似乎在側耳傾聽。
自那雷霆一劍之後,這位老牌劍仙的一舉一動,都有牽動人心之力,本來還在喧囂雀躍的靈綱山這邊,萬千劍修竟然也都一個個安靜下來,呼吸不聞。
我在天南,人在地北,惟明月流光,一界與共。
其時也,正有緲然之信息,化入月光,唯有心人可感。
便如這一刻的靈綱山,很多人都似乎聽到了,那雷霆劍光掃蕩之後,在空曠天域裏,一聲低過一聲,漸漸隱沒不見的餘音。
魔潮層湧,撲天蓋地,混亂的雜響,將最後一絲“餘音”淹沒。
葉半山睜開眼,依舊不管已經近在咫尺的魔潮,隻看虛空中沉浮的山海勝景,冷清清、空蕩蕩,便是之前交彙共鳴的劍意,也在魔潮衝擊消磨之下,漸有變調之勢。
雖劍意所向,掃蕩寰宇,斬殺魔頭,終未聽到有熟悉的回響。
他自失一笑:“老了……老大哪堪說?”
仰看當空明月,笑容不改:“也許是讓你們給騙出來了,不過這件事,吾輩當仁不讓!千人萬人如此,一人亦如是!”
勁氣轟鳴,寒光裂空,已經撲麵而來的魔潮,重又轟散,轉眼蕩開一片清淨之地,有煌煌劍意,如九仞崩雷,一聲壓過一聲,一聲強過一聲,響至極處,反是雷音茫茫,萬籟俱寂。
也在此刻,有慷慨悲壯之聲,撕裂虛空: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
高崖雪浪之上,葉半山單人孤劍,中霄而舞,劍風激浪,勁健如虹。
北天劍意圖卷之上,空蕩靜寂;而天南靈綱山周邊,卻是萬千劍修奮起,振臂舉劍,長嘯相和,有甚者,直至熱淚灑下,喉頭嘶啞,亦不絕音: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裏須長劍!”
靈綱震動,諸峰低鳴,嗡嗡之音不絕。
這一刻,東南天域,十萬裏方圓,劍氣層疊激蕩,直衝霄漢,九天魔潮濁氣,一時盡散。
李伯才一行人,正在聚仙橋上,亦受這劍氣所激,一時都是啞然。
彭索深吸幾口氣,回頭往北看,視線卻意外掃到了某種異象,當下偏了方位:
“那邊……”
李伯才循他視線,指向中部偏西北某處,那裏本是掩於魔潮之下,卻不知為何,浪潮翻湧,撐開一片清淨之地,又在魔潮壓迫下,時隱時現。
萬騰山奇道:“又有哪位劍仙前輩……”
一側張衍又是嗬嗬發笑:“你們造化一脈未免太過健忘,都忘了劍園了嗎?”
其實萬騰山話說半截,已經醒悟過來,還是被張衍鄙視了一把。但他並不著惱,隻是沉默。
劍園,那處已經被毀滅、被遺忘的墓園。
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
張衍冷淒淒地發笑:“靈綱遺韻,久埋園中,十有八……呃。”
那個“九”字未曾出口,卻是被彭索以劍鞘重擊在腹部,整個人都彎成了蝦米狀。
至於彭索,再抬起臉來的時候,雙眸都是發赤。
這次,誰都沒有阻止他,便是靈矯,也隻是往張衍處偷偷送去一瞥。
彭索立在虹橋之上,握住龍川劍的手指,關節發白,對上李伯才,啞聲道:
“伯才師兄,彭索今日別過!”
“哦,你往哪兒去?”
彭索長吸口氣,忽地露出笑容,北望中天,低吟道: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