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已經再登一層境界的蕭聖人,無量虛空神主還是從容自在的樣子,其頭頂大星愈發地光耀四方,卻無論如何看不清麵目。
……也好,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影鬼其實還是更關注餘慈的情況。
這一刻,玄門體係覆蓋之處,地脈元氣百川歸海,又如入沉淵,流向雖未大變,其勢卻絕然不同。
和玉皇、勾陳兩位帝禦法相不太一樣,後土帝禦不但要有存思神明的高上玄奇的真意,還要實打實地連接地脈元氣,與之脈絡相通,形成真實不虛的轉化模式,如此才有負載之能。
這般要求之下,本次的描畫,要比任何一次都來得複雜,來得漫長。
人的心誌神魂,也更容易消融進去,合入渾茫天道之中。
影鬼不免心頭焦慮。
倒是餘慈的感覺沒那麼明顯。
對他來說,隻要天人相搏的本質不變就好。
他當然知道,後土帝禦更多考驗天人相合、相分之際,微妙的差別。
既要用,還要分,裏麵的平衡一定要把握好……說起來,和無量虛空神主現在的狀態倒是差不多。
一念動處,忽有感覺:
心頭似乎有光亮照進來,而明月神通也是切入到了一個以前從未接觸過的“區域”。
那是無量虛空神主的心意層麵。
兩邊互映,彼此通明。
餘慈心神一激,對無量虛空神主來講,所謂的“映照”,是明確其靈昧本質的重要一環,可如果就此認定,他會珍惜這樣的機會,由此手下留情,就未免太可笑了。
“映照”從來都不是固定的,它需要盡可能的廣度、深度。
無量虛空神主的映照目標,絕不是餘慈一個,所需要的信息,也不是餘慈此時此刻的固定狀態,而是不斷流動,乃至於跨越生死存滅區間的一整套變化。
知其生,明其死,這才夠用!
刹那間,之前重創蕭聖人的心魔尖鋒,重又迸發,餘慈心神動蕩。
他的心魔大劫本來就沒有過去,而在心靈修為上,無論如何也沒法與蕭聖人相比;以前最為擅長應對這種局麵的“萬魔池”,正是這次心魔大劫的源頭,一時間,餘慈的心防倒真是千瘡百孔,無論“尖鋒”從哪個方向來,都足夠捅他致命一刀。
麵對這等直指心防破綻的衝擊,餘慈的選擇是:
無視。
既然不擅長對付這個,就把問題轉化,轉到最擅長的領域上去好了。
他心神收斂,不管無量虛空神主的“映照”,也不管心魔尖鋒的穿刺,整個心誌狀態,都化入到後土帝禦的符籙、法相製作上。
雖然對自我的“心魔”認知不是太合格,可餘慈有一點可以確證:
在戰鬥狀態、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的心態是絕沒有問題的,在此基礎上搭建的穩固道基,可以確證這一點。
當他全神貫注於符形結構、法相神韻的描畫,也就是展開又一次的“天人相搏”之時,心魔劫數也不過是當前狀態下的一部分,不可能祛除,卻是退居為不足為道的角色。
無量虛空神主的意誌,變得若有若無,最後完全被餘慈排除在關注的範圍之外。
現在他的眼裏,隻有後土帝禦。
但事情也沒有這麼簡單。
相較於前兩尊帝禦法相,後土帝禦是有據可依的,也必須依據實際的根基,才有意義。
餘慈掌控著玄門體係,明月心象整合,宏觀上的把握絕對沒有問題,他也就是按照“大處著眼,小處調整”的思路,依循主脈走向,勾畫符紋。
至於分脈支流這些“細節”上的東西,不再、也不能理會。
必須承認,很多時候,就是這些分脈支流,影響著一個宗門、一片區域的興衰,不可避免地,隨著調整,此界人心動蕩,被心魔尖鋒導入,負麵的衝擊,如影隨形。
餘慈不想虛偽地談起所謂“大局”、“犧牲”。
大局肯定是客觀存在的,犧牲也繞不過去,卻不應該由他這個始作俑者提出來。
餘慈對此惟有坦然以對,因果承負,由此而生,這也是客觀不移。
這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蕭聖人當初的心情。
這所有的一切,都真實不虛地封入這枚符籙之中、這座法相之中。
這次,餘慈的製符成相之法,又有不同。
不是工筆,不是潑墨,而是厚重的“墨跡”,一層層鋪陳下去。
也就是包括地脈元氣、心魔劫數、因果承負等種種元素,不斷堆積,彼此彙聚、變化。
心田方寸別無所用,隻是默默承載。
厚德載物,方是根本;道吟之聲,往複奔流:
“道推尊而含弘光大,德數蓄於柔順利貞。”
而厚積到了某種程度,無數種元素的作用之下,終於有一道靈光,從厚積的“土壤”中生長出來,自然演化,稍事勾勒,便是後土帝禦法相成矣。
正是“效法昊天,根本育坤元之美;流形品物,生成施母道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