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穀東岸這片山區,在魔主的強絕威能之下呻吟顫抖,再沒有一處山體能夠保持穩定。
無數裂隙撕開,直接貫通地底深處,已經躁動不休的火脈。
地火上湧,魔火透空,心火居中,有形無形,交織纏繞。
便在這看不到邊際的火海之中,便有一具法相,伸手“撩開”層疊的火幕,緩緩站起。
不待完全伸直,已是高逾百丈。
此時,解良和俞南已經與一眾離塵弟子會合,由於受到的“加持”還在,特別是在飛遁之術上的作用,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一行人氣機互通,無論修為高低,都仿佛是化入了山風裏,身形都變得模糊,如魅影飛魂,短短數息,距離後方的戰場已有數百裏。
也在此刻,後方魔主級別的威壓碾至,要不是彼此氣機互通,這裏絕大多數人都要栽到山溝裏去!
就在他們身下,山脈扭曲開裂,黑沉沉的縫隙,直透山底,而人們很快就看到,有火紅的光芒,在底層流淌。
如此威煞,又是與黑袍之前的熔岩界域一脈相承,由不得大夥兒不擔心。
很多人就回頭看。
進入他們眼簾的,就是那剛剛“站起來”,正待挺直背脊的魔主法相。
百丈巨軀,又是虛懸空中,當真是如浮空山嶽一般,想不看到都難。
但見其顱若鬼峰,麵色赤紅,呈嗔怒之相,身現八臂,每臂均持法器,形製各異,卻必鑲人麵,呈現忿怒、絕望、追悔之貌,各自眉眼清晰,七竅之中,都有火焰流出。
不慎與之對視,便覺得那火力自眼竅自透進來,這可與前麵餘慈的加持完全是兩碼事。
李佑便是心神動蕩,又為餘慈擔心,又覺得形勢憋屈,翻起許多心中雜念,一時火發,脫口罵道:
“幹他娘……”
一語出口,腦後便被猛拍一記,打得他直往前栽,他回眸怒視,卻看到解良冷澈的雙眸,刹那間便似有一桶冰水澆下,什麼怒火都給澆得熄了。
旁邊俞南提醒道:“這是無明魔主法相,也就是大梵妖王透空化形,你們不要再看,否則引燃了內火心魔,十分麻煩。”
其實他藏在肚子裏沒說的是,要不是淵虛天君早早有了一輪“加持”,現在被引燃內火,勾動心魔的,恐怕已經泛濫成災。
最後的結果,也不可能隻是某人挨一巴掌那麼簡單。
“大梵妖王……無天焦獄之主?”
隨著修為境界提升,見識增長,一眾離塵弟子自然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個概念。看那巍然如山的魔主法相,還有已經完全被熔岩火海吞沒的餘慈,他們怎麼可能不擔心?
隻從眼下所見的情景來看,這完全不對等好吧!
餘慈駐身於火海之中,相較於百丈魔主法相,有如蟲豸。
不過,他倒也無所謂,早年在九宮魔域,千丈級別的法相他都見過,現在這種程度,還真不算什麼。
更重要的是,黑袍你還沒察覺到嗎?
看那黑袍,正吞吐外界熔岩火力,仿佛極大享受,餘慈心中生出荒謬絕倫的情緒,最終還是搖頭。
隨後,他首度動作,拿起太虛寶鑒,對黑袍當頭一照。
這次不再是幻術,也不是最為人所熟悉的隔空鎖定之能,而一種與天垣本命金符完全不相幹的別樣神通。
這不是太虛寶鑒本來的功能,而是隔空傳導,再由此鏡激發出來。
心內虛空中,一輪明月朗照,周行諸天。
那是照神銅鑒。
原本的照神銅鑒,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化人心為我心”,使馭鏡者切入被魔種寄生的目標心神深層,由內而外,觀察體悟。
這也是神主之道的表現。
餘慈在重製照神銅鑒時,著重保留了這個功能,未必與原版完全一樣,應用起來卻更加靈活。
鏡光照處,直指黑袍。
以其大劫法宗師的能耐,沒有了投落魔種之效的照神銅鑒,想破開心其心防,會花費不少功夫。
但給他一個相應的刺激,卻並不困難。
此時此刻,黑袍被鏡光照中,一個激零,也就在餘慈手中的鏡麵裏,看到了“自己”。
這不是幻術。
黑袍心神微動,第一時間就明確了這個前提,可是,鏡麵中那個模糊如煙霧的玩意兒,又是什麼東西?
“搞什麼鬼!”
他怒罵一聲,可是,心中才被衝頂的怒火所填補的空白處,就像是腳下直通火脈的裂隙,直接把心底鑿了個洞。
這次,任他如何憤怒,都填補不上。
明知道是淵虛天君的陰謀,可為什麼是這種手段?為什麼要從這裏著手?
一個個疑問相繼,像是深埋在地下的繩索,一點點抽出來,後頭就是沉重的答案。
等等……那是“我”?
黑袍猛地一顫,心神沉潛,要聚起靈昧之光,要照亮這片迷霧。
他確實做到了,可是他看到了什麼?
本應該是他最根本所在的核心之地,一頭“蜘蛛”模樣的邪物,正抬起頭,複眼中冰冷的光芒,照徹了一切,也直接將他躁動惶惑的心思凍結。
如此特殊的形象,黑袍怎麼可能不知道?
破神蠱……參羅利那?
它怎麼會在我的本心之內?元神之中?
“蜘蛛”支起身子,十七條長足,稍稍換位,發出直透人心的“咯咯”之音。
像是聲聲冷笑。
冰冷寒透的惡意,就此蔓延開來。
黑袍驀然驚醒,剛剛成就的大劫法宗師,無窮盡的力量,就像是一個虛幻的泡沫,一戳就破。
冷酷而絕望的現實,險些一舉擊垮了他。
所幸他還有一定的意識:
要自救!
焚心真意返照,照著“蜘蛛”燒過去,同時,他向近在咫尺的大梵妖王求助,向就在身後數千裏外的柳觀求救:
“叔父,是參羅利那……助我!”
可是,就是這一刻,燒回去的焚心真意,像是撲麵的暖風;
巍然如山的無明魔主法相,也如山石般矗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