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這片小小天地,徹底沉迷了進去。
這是一個以他本人為中心,徑五十裏,上及十裏,下可及百丈的廣闊區域。如果將呈現的區域擴大到極限,飄浮在照神銅鑒上方,那團光影像便是一個倒扣的海碗,總體呈青綠色,那是廣袤的森林,中間無數細碎的花紋,是無以計數的物種所呈現出的豐富色彩。
深及百丈的岩石土層,隻占最下層薄薄的一圈,顏色深重,最上麵則是淡青至乎無色,那是天空的表征。這些差別甚大的顏色組合起來,並不好看,卻是呈現出一方無比詳盡的天地,偏偏這天地讓人一手便能握住,也許並不比一個氣泡結實太多。這樣,真實和虛幻的感覺猛烈撞擊在一起,讓餘慈幾乎要發了瘋。
“冷靜,冷靜!”
他確實需要冷靜。照神銅鑒上這層神異功能,便似從天上掉下來似的,正砸在他頭頂,一下子把他砸懵,使他根本看不清來由。
這顯化天地於方寸之間的神通,是照神銅鑒上自帶的,還是從外界附上去的?若是自帶的,以前為什麼沒有?若是本來就有,隻是被他無意間激發的,那又是如何激發的?激發以後有沒有時效性?能不能重複?能不能取消?
連串的疑問一發地打過來,讓餘慈本來就還迷糊著的腦子幾乎就要停擺。他不得不暫時清空腦子,做幾個深呼吸,再閉眼寧神,讓心境恢複常態。
等呼吸平緩下來,他把銅鏡握在手中,手指探入朦朦的青色光霧之內,指肚貼著鏡麵,逐分逐分地地移動,尋找其中的異處。
若說異處,這頭一條,大概就是鏡麵光滑得不像是磨製而成。敏感的指肚在上麵摩挲,隻有沁入肌骨的金屬涼意,全無/毛刺、紋理之類。越是這樣,鏡麵上變化越是瞞不過餘慈的感應。
涼意在流動!
也許隻是溫度的細微差異,但這溫差時時變化,和餘慈的體溫全不相幹,而是銅鏡本身的溫涼交替,隱隱竟有出日入月的吐納感應。有吐納便有陰陽,有陰陽就有變化,也許這三者間的因果並非如此簡單,可餘慈不必管那麼多,抓住陰陽變化這一點,便等於抓住紛雜線團的線頭,後麵需要的,也隻是細心和耐心而已。
指肚繼續在鏡麵上摩挲,不一刻,他手上停頓。餘慈敢肯定,他抓住了某個熟悉的符紋片段,這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確實是五方通靈符!
他觸摸到了符籙內部最典型的一個紋路構合部,它就隱藏在銅鏡發散的朦朦青光中,恍如霧隱雲龍,若現若現。餘慈接下來順藤摸瓜,很快梳理出了五方通靈符的全貌。
但他也夠感覺到,在這種情況下,符籙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青光的浸染,隨著銅鏡如有靈性的“吐納”,發生了不可知的變化。這麼來看,五方通靈符當然是個線頭,但關鍵處,還是落在了銅鏡本身。
餘慈很想繼續察探,可這裏不是個能讓人定心的地方。在接連聽到幾次野獸嚎叫之後,幹脆地放棄了靜心試驗的念頭。
暫時糊塗著也挺好。他哈哈一笑,心裏愈發暢快,轉而思量:“如此了不起的神妙之功,應該想個響亮的名目才是……這鏡子叫照神銅鑒,那這鑒映天地的本事,便叫‘照神圖’可也。”
這名目不那麼應景兒,可是和鏡子的名稱一脈相承,念叨兩遍,覺得順耳,便就此定下。
至此餘慈已算是心滿意足,稍稍辨認方向,便捧著銅鏡邁步。但走出幾裏路,他還是覺得這情形太古怪了些,他手捧那銅鏡,銅鏡上方照神圖光芒四射,依次展現周邊山林圖景,望之有如神物,模樣眩目得很,可若讓它現身人前,就是實打實地辦蠢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