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感覺非常之好,非常之妙。
雖然正飛快地遠離那個是非之地,遠離那個修士的聚集區,可餘慈覺得,天地間有一扇巨大的門戶,打開了那麼一道縫隙,讓後麵多姿多彩的世界真容顯露出來。
那裏,就是修行界,是他無比向往的地方。
和那個毒蛇和尚交手,包括之前一係列事情,可以說都是意外,但他就是用這麼一種方式,觸摸到那世界,並向那邊大步狂奔。
餘慈跑得興發了,接下來又是一個多時辰,在高速狂奔中度過。
跑的時候有靈符支撐,還不覺得,一停下來,餘慈便差點兒以為自己跑斷了氣。不過雖是疲累欲死,效果卻十分明顯:至此刻,他至少跑出五百裏以外,遠超出之前的最高紀錄,照這個速度,算上必要的休息時間,日行千裏、夜行八百,並非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這時候,餘慈的體力也確實到了極限,連帶著興奮的心情也迅速落潮,疲憊感漫卷全身。他知道什麼是不可抗力,便隨便找了處還算隱蔽的地方,準備在睡魔的召喚下,好好地睡上一覺,恢複氣力。似睡非睡之時,他忽又想起來,荒山野嶺的,不能沒有個防備。
迷迷糊糊的,照神銅鑒被他從袖中拿取出。感應著他微弱的氣息,鏡麵上也閃爍著朦朦的青霧。他的手指探進去,就那麼稀裏糊塗地開始畫符,畫的是五方通靈符。隻有這個符籙,才能在野獸迫近時候為他示警——至於能不能把他從沉睡中驚醒,那便隻有天知道了。
餘慈太累了,在畫符的時候,他已經處於半昏睡狀態,完全是憑著多年來的習慣,進行這一連串動作,勉強劃完最後一筆,他也不管靈符成沒成功,哈欠聲裏,徑自睡了過去。
月光照耀,餘慈完全空虛的身體一呼一吸,沒有意識主導,隻是循著十二年來的習慣,出日入月、吐故納新,接引太陰之氣。在他手邊,照神銅鑒似乎也與之感應,青霧緩緩漲縮,如呼吸然。
這一次,將餘慈從深度睡眠驚醒的,是一場突來的噩夢。
噩夢生得全來無來由,好像是夢中見得一頭蒼鷹於千丈高空撲擊下來。恍惚中心神分裂兩半,一半在天、一半在地,一方麵千仞高空雲氣如流,另一方麵凶念惡意透體而入,驚得他一身冷汗,本能地一咕嚕翻身站起。
餘慈眯起眼睛,日光穿過山林,直直照射下來。他精神還有些恍惚,但既然醒來,先前的惡夢也就不再懾人心魄,餘慈本待一笑置之,可心神又有觸動,這回的感覺可是實實在在的,且他並不陌生。
這是五方通靈符的反應。
此符是餘慈精擅的最複雜的符籙之一,可以察探附近一切生靈的劇烈反應,將此信息反饋到施符者心神中,以為警戒之用。他還有記憶,這是在他昏睡前,強行畫成的,竟是僥幸成功。
此符持續時間大約是兩到三個時辰,到在現在還有效用,那說明昏睡時間並不像餘慈想象中的那麼長……等等,這卻不對了。
餘慈再看日頭,確認太陽已升至穹頂。而他分明記得,昏睡前,不過是剛剛入夜,日升月落,怎麼都七八個時辰過去,五方通靈符無論如何也維持不到這個時候。
可心神中跳動的,分明就是此符的反應。
正迷惑的時候,他忽又覺得左手邊有些古怪,那邊地麵上,朦朦青光閃爍的,不正是用以畫符的照神銅鑒麼?或許是感應到他的關注,銅鏡青光愈發醒目。
餘慈確認自己沒有用真氣激發銅鏡的效用。他目光落在鏡麵上,臉上隨即便被錯愕占滿,沒留下半點兒空隙。
青光中,鏡子裏,分明飛翔著一隻蒼鷹。餘慈揉眼再看,沒有錯,刁喙蒼羽,其上多見橫斑,鷹目暗黃,尾羽尖長,正是蒼鷹無疑。此時這凶戾的山林凶禽正在低空盤旋,鏡麵下方甚到可以看見碧翠山頭。
他猛地抓住鏡子,舉在眼前。
蒼鷹為什麼會跑到自己的鏡子裏……不是,他的意思是,為什麼銅鏡會映照出蒼鷹的影像來?好像這麵跟隨他多年的鏡子,突然就變成了妖怪的眼睛,充斥著令人悸動的力量。
在此念頭生發之際,他猛地回頭,目光恰好越過身後山壁,好像有一根無形的指針,牽引著他的視線,直指向東南天空。
那裏,有一個黑點,在空中盤旋。
蒼鷹!與鏡中一般無二的蒼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