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俊秀道士進門後,玄清還是首次出聲,雖是瞑目姿態,可乍一開口,篝火旁這十來號人,便齊齊住嘴,真有些令行禁止的威煞,也有別樣的氣氛彌漫開來。
下麵,就是玄清的發揮時間了。
看著十餘條大漢被玄清一語震住,俊秀道士也鬆了口氣,神色則恭敬起來,他上前一步,行禮道:“散人餘慈,見過玄清仙長。”
玄清這才睜開眼,在餘慈身上掃了一記,又垂下眼簾,平聲說話:
“小道士可是進天裂穀采摘蝦須草的麼?”
餘慈應了聲是。
“財帛動人心哪。白日府或許沒什麼壞心,可天裂穀實非善地,你們凡俗之人,也要量力而行。”
餘慈一怔,旋即恭敬道:“請仙長指點。”
玄清仙長很是滿意他的態度,微笑道:“孺子可教。要知人之行事,須得謀定而後動,這天裂穀,你以前可曾去過,可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采摘蝦須草又有什麼忌諱?”
“天裂穀離家萬裏,小子還未曾去過。”
餘慈神色愈發恭謹:“隻聽過傳言,說那裏地勢險峻,野獸眾多。而蝦須草寄生在峽穀絕壁下的大樹上,與枝幹同色,環繞其上,隻有大風吹卷,才有可能以肉眼分辨出來,十分難尋……對了,白日府的執事還提醒說,這草不能用金鐵之物刨取,也不能用木製之物盛放,所以還送了專用保存蝦須草的石盒。”
玄清撫須笑道:“也算有些了解了,可是你卻漏了最重要的一條。”
話至此處,他神色突然嚴肅起來:“你可知,天裂穀下方是何等去處?”
“這個,不知。”
“量你也不知曉。莫說是你,全天下又有幾個人知道?也就是老道我有幾分道行,冒險下去一探,這才知萬丈雲霧之下,幽暗淵深,已經不是此界氣象,而是直通冥獄黃泉,其中鬼怪妖魔不計其數!”
餘慈立時瞪大了眼睛:這個……未免玄虛了點兒。
他沒有刻意遮掩心思,玄清自然看得出來。道士微微一笑,翻掌取出一件圓球狀事物,讓餘慈觀看。
隔著丈許距離,中間還有篝火跳躍,餘慈眯起眼睛,才看清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當那事物清晰呈現之時,餘慈眉頭便是一抽,隻因那不是什麼圓球,而是一顆頭顱!
此物顯然經過特殊處理,隻有拳頭大小,通體呈灰綠顏色。擺放在玄清掌心上,其外表紋理結構,完整無缺,正因為如此,餘慈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玩意兒臉上唇邊支起的獠牙、格外高隆的額頭、以及深凹眼眶內赤紅如血的眼珠。
“這是老道深入冥獄黃泉,斬殺妖物之後,存下的一顆頭顱,聊做紀念。莫看此物隻有這麼一點兒,這是老道特意用秘法煉化,當初老道擊殺它時,單是這頭顱,便有磨盤大小,身軀更與這道觀仿佛……”
餘慈臉色終於變了,玄清見他表情,很是滿意,便將那頭顱收起來,語氣放緩了些:
“當然,這些妖魔鬼怪很難爬上來。概因天裂穀下方,有太上道尊親置的‘兩界碑’,鎮壓冥獄,再上一層還有曆代仙家布置的仙禁法陣,足以抵擋億萬妖魔。”
餘慈剛出口氣,玄清又正色道:“隻是天下從無萬全的布置,道尊親置的神碑,還有那些仙禁法陣,雖是可以鎮住那些凶妖厲鬼,卻總有一兩個漏網之魚,逃脫出來……怎麼出來?自然是要從天裂穀底下爬上來!我看你也是練家子,但若是碰到那些妖魔鬼怪,你怕是要凶多吉少!”
餘慈還能說什麼,隻道:“請仙師指條明路。”
玄清歎了口氣:“天裂穀不是善地,然而你能知難而進,也是很了不起。也罷,老道修行多年,通了天人之道,最喜提攜後進,如今相見即是有緣,我便贈你一道靈符,權作護身之用。”
說罷,他擺擺袖子,一道符紙飛出來,直到餘慈眼前,才慢悠悠落下。待餘慈接住,還未細看,玄清又道:
“采摘千株蝦須草,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雖有靈符,也未必能護得周全。可惜我尚有俗務,無法分身……這樣吧,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我這些後輩也是前去天裂穀采藥的,你與他們多多聯係,總也是個照應。”
餘慈聞言,視線自篝火旁那些人臉上掃過。此刻,包括剛剛口出惡言的黑臉漢子,都露出笑臉,隻可惜,那笑容都好生僵硬。
餘慈搖搖頭,沒有立刻回應,隻是去看手中的那道靈符。明黃的符紙上,用朱砂抹寫了一個篆文的“靜”字,曲曲折折並不好看,隻是手指觸摸之際,便有絲絲清涼之意在指尖繚繞,也有幾分不俗,想了想,他道:
“清心咒?”
玄清正奇怪餘慈的反應,聞言臉色微變,當下暗做手勢,讓同伴們警惕起來。同時嗬了一聲:“好眼力……”
話說半截,他便險些咬掉了自己的舌頭。不隻是他,自旁邊黑臉漢子以下,圍在篝火前的一幫人,一個個瞠目結舌,強自擺出來的和善笑臉,隨著廳堂內突出閃耀的光芒,逐一崩潰。
餘慈也沒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他隻是伸出左手,駢起食中二指,淩空虛畫。不過隨著他手指的移動,一道纖細的淡青光絲憑空化現出來,上下轉折,轉眼便是一道符文書就。
這符文同樣是一個“靜”字篆文,隱約同玄清所贈靈符上的筆畫相類,隻是更精簡一些。更重要的是,符文完成之後,就這麼懸浮在空中,遍灑清輝,自有一番神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