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工棚裏,瞬間積滿了黑黢黢的人群。有關的、無關的,看熱鬧的人群,就像碼頭上等待發貨的集裝箱,迫不及待的堆滿了角角落落。
這也難怪。偏僻落後的荒野山村,原就是死水一潭,毫無生機,哪裏經曆過這等大事?每個人都在心裏熱鬧的盤算,事態將會如何發展。
村長選擇了一個製高點,站了上去,一眼就看見了擠在人群裏的春桃。閨女紅著小臉,低著頭,如同霜打茄子般的萎靡,他的心,像是被野貓狠狠撓過一般的隱隱作痛。
修路修出了天大的一個簍子,他本該幸災樂禍的拍手稱好。可事不湊巧,自己的閨女偏偏被牽扯其中,倒沒了歡喜的興致。
“肅靜!肅靜!”村長清了清嗓子,大聲問道:“中午有誰在食堂做飯啊?”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但該走的程序一步也不能少。
“是我,春桃,淑清,還有王嬸。”幫廚的小姑娘小劉,年方不過十七,兩眼已哭成了一對水蜜桃,沒經曆過風雨,更受不得委屈,便帶著哭腔,搶先開了口:“俺們和平常一樣,早上去買菜,回來洗淨,切好了,王嬸給點火燉菜,沒什麼問題啊,咋就吃壞了人哩?”
“王嬸……王嬸做的?”村長心頭一動:“王嬸!王嬸在哪?”
他扯著破鑼般的嗓音,大喊王嬸,可半天也沒有回應。
“誒?王嬸呢?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在啊?”小劉說著,也開始四下張望著尋找。
“該不會是跑了吧?”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人群中頓時一片騷動。
重要的當事人之一,在事件發生之後,便沒了蹤影,確實有些蹊蹺,再加上好事者的一句調侃,王嬸立刻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整件事情的關鍵人物了。
“大家快去找人!”,村長隻得一聲令下,大家夥很是配合,順聲而動,開始四下尋找。
淑清回想起晌午時分,王嬸的神情就有些閃躲不定,直覺不妙,便徑直跑到王嬸住的房間裏。推開了門,更是一驚。
王嬸的床上空空如也,隨身攜帶的一小包行李,也和人一起沒了蹤影。看來王嬸是真的跑了!這裏麵定有問題!淑清顧不得多想,趕緊追出去,順著鄉間小路,邊跑邊尋,可直到村口,也不見半個人影。
有的村民也尋到了村口,不見人,便又折了回去。可倔強的淑清不肯放棄,竟一鼓作氣,追出了村口。
村外一裏地,安置著一個破舊的長途汽車站,這是梁家灣與外界聯係的唯一據點。王嬸要離開村子,這裏是必經之地。淑清咬著牙,心裏憋著氣,向汽車站的方向追去……
一頓飯,引發的風波,直到黃昏,才稍有平息。工人們吃了藥,嘔吐拉稀的症狀開始逐步的減輕,緊繃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了許多。銀鎖沒有離開工棚,一直圍在工人周圍,幫忙打理照看。
忙碌間,忽覺身後有人,回過頭,隻見淑清正站在身後。臉頰流過的汗漬還在,衣衫淩亂,紗巾淩亂,就連投射出的眼神也透露著淩亂不堪。
“淑清,工人們好多了,估計問題不大,你別太著急了,啊?”淑清沒有說話,大大的眼睛投射出複雜的神情,怔怔的盯著他。
“怎麼了?你……”銀鎖說著,心裏有些發毛。淑清一言不發,依舊默不作聲的盯著他看,仿佛想從身上尋找某種答案。
“你怎麼了?嚇壞了吧,沒事,有我呢。”銀鎖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頭。
銀鎖還是沒有回應。
“我知道,王嬸還沒找到,你心裏急,不過,……”銀鎖安慰的話才說出了一半,淑清卻不願再聽了,嘴唇噏動著,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搖搖頭,突然轉身,快步走開了,隻丟下不知所措的柳銀鎖,望著憂傷的背影發呆。
淑清回到了家,沒有吃飯,一頭紮進自己的小屋裏,蒙頭便睡。
秋夜甚涼。
慘淡的白從清冷的月色中剝離開來,順著窗欞,溜進小屋裏,悄悄的爬上對麵的牆上,陰差陽錯的竟彙出了一個“人”字。
淑清睡不著,盯著有些虛空的“人”字,暗暗發呆。人呐,人呐,為何人心是如此的難測!回想起追至汽車站的情景,她的心被抽緊了,更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痛。淑清的痛,不是因為沒有找到王嬸,而恰恰是因為發現了事實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