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車禍,橫生出一死一傷的悲慘結局。此刻的春桃,並不知曉,隻能滿腹狐疑的躺著等待,而銀鎖那邊,卻陷入無限的傷痛之中。許久,他才緩緩站起身,擦幹了眼淚。
三叔柳萬福,正低垂著頭,一個勁的唉聲歎氣。眼瞅著五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時地擼起袖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擦個沒完。兩人並非親兄弟,隻是本家親戚。三叔哭得一塌糊塗的樣子,銀鎖看在眼裏甚是感動。
他上前揪了揪老人的胳膊,低低的勸慰說:“三叔,您身體也不好,就不要太難過了。”柳萬福聽侄子這麼一說,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微微點了點頭。
銀鎖哪裏知道,柳萬福其實是在為閨女傷心。春桃雖撿回一條命,但傷勢卻甚為嚴重。經院方診斷,很有可能癱瘓。即便不是這個結果,或許也會留下後遺症。
叔侄二人正為突如其來的傷事煎熬著,站在一旁的村委會幹事小劉提醒了他們。
“柳叔,趕緊趁這個機會,跟醫院領導通融通融。不能拖延,再耽擱時間,人也抬不回去了。”柳萬福一聽,猛然醒過神,抹淨最後一把鼻涕,和一旁發愣的銀鎖嘀咕了幾句,強打精神,向縣醫院三樓走去。
柳萬福,雖然隻是小小的村長,卻有“通天”的本領。不消片刻,仰仗著熟人,渠道便打通了。就在遺體將要啟程之前,柳銀鎖才知道,受傷的還有春桃。他急匆匆的跑進了病房。
春桃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本想數落幾句,但看著銀鎖傷心的樣子,也難過的說不出半句話來。
痛失親人,又加上春桃傷成這般模樣,銀鎖心如刀絞。有心多陪一會兒,本家一位堂兄闖了進來,催促他快點動身。時間緊迫,寬慰了幾句,便離開病房,留下一位堂姐幫忙照看。
一切準備妥當,在三叔和幾位本家的幫襯下,柳萬年的的遺體很快運回了家。柳銀鎖的母親早已聽到這個消息。可憐老人,人還沒見到,便已哭幹了眼淚。此時此刻,正坐在土炕上,站立在柳萬年滿身汙泥的遺體邊,默默地為丈夫擦洗著身子。
按照當地習俗,這位飽經風霜半輩子的男人將擇期入殮。
三天後安葬的這一天。
一大早,氣溫驟降,雨夾著雪花紛紛淋淋飄灑下來,整個大街小巷猶如一堆爛泥塘般雜亂。這樣的天氣,農人若是沒什麼要緊事,一般都會蜷縮在炕頭上,消磨大把的時光。因此,街道上已空無行人。
村南麵的一家院子裏,男男女女們穿著白色的孝服,跪在柳萬年的靈棚前,低頭垂立著。中間的幾個女人早已哭得泣不成聲。紙灰和煙霧歪歪扭扭盤旋著向空中飛去。嗩呐在撕心裂肺的嗚咽著,仿佛在追悼逝者生前淒苦的一幕。
臨近中午,孝子們準備啟程發喪的時候,柳銀鎖的母親忽然搖晃著顫巍巍的身體,一下子爬倒在棺木上,大聲嚎哭起來。
“俺打你個挨千刀剮的,狠心地拋下俺們娘倆,可讓俺們往後的日子咋過呀??????”銀鎖母親發泄著內心久已苦悶的壓抑,字字聲聲地累述著。同時,一隻手還不停的拍打著棺木。見母親這樣傷心,兒子緊走幾步,來到身邊,用力攙扶。可任憑怎樣用力,母親還是一個勁哭。銀鎖沒有辦法,隻得站在一邊,陪母親一起掉淚。
母親早年身患癆症,很少去地裏幹農活,一家的重擔幾乎全落在父親身上。眼瞅著兒子就要畢業,日子也有了好的盼頭,誰曾想會遭遇這樣的意外。
娘倆還在哭著,一旁站立的李大娘不由得也掉下了眼淚。老人幹咳幾聲,蹣跚著走到近前。
“萬年媳婦起來吧,晨晨還指望你呢,人死不能複生啊!”老人一句話奏了效,銀鎖的母親忍住萬般的委屈,在兒子扶持下,慢慢站了起來。
“起靈了!”主事人的一聲吆喝,嗩呐聲更加高亢地吹奏起來。
銀鎖和幾個本家兄弟抬起父親的靈柩,放在一頭毛驢拉的小推車上。就這樣,送行的隊伍緩緩地開始行進了。人們也顧不上腳下的汙泥濁水,深一腳,淺一腳向前趟著。
大約走了半個多小時,隊伍已經出了村,走在柳萬年出車禍的那條窄道上。小毛驢拉的車卻陷在淤泥裏一動不動了,大家夥一起用力,車才勉強被推了出來。
“他媽的,這條路也不知修了多少回了,還是這個老樣子!”銀鎖的一位堂兄罵道。
“是啊,要不然萬年也不會走得這麼早!”銀鎖的大爺說。
在一片怨恨謾罵中,他們來到了早已挖好的墓穴旁,開始了下葬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