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吸了口氣,匆匆退出來,她忽然覺得自己莽撞,擔憂薛延已經回去了,找不見她正著急,抬了步子便想要回去。
但就在一瞬間,阿梨腦中又閃過剛才那個人的衣角,靛青色,與昨日薛延穿的件一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但躊躇一會,忍不住又返回去。
這次,阿梨定睛去看,這才發現那身影實在太過熟悉,讓她想騙自己都不能。
風雨吹在她身上,順著領口鑽進去,阿梨喉嚨幹澀的不出話,她慢慢走過去,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喚了句,“薛延?”
薛延沒聽見,阿梨微啟唇,可淚比話更早出來一分,她偏過臉擦了把淚,蹲下來又換了遍,“薛延?”
阿梨哭腔問,“你在這裏做什麼啊?”
薛延終於有些反應,他將臉從臂彎裏緩緩抬起,眼神帶著迷離,似是不可置信。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借著那光亮,阿梨瞧清楚了薛延眼底的血紅,他蹲在這裏哭了不知多久,眼皮腫脹,像是個孩子。
阿梨雙手捂著臉,哽咽出聲,最後一把將他抱住。兩人緊密貼合,遠遠望去,好似對兒交頸鴛鴦。
薛延的手腳已經凍僵了,他抬臂想要摟住阿梨,但五指動了動,不聽使喚。他艱難咽了口唾沫,用手腕去抹阿梨的淚,啞聲問,“你怎麼來了?”
阿梨捶著他肩膀哭道,“薛延你是不是瘋了,大半夜跑到這裏做什麼,你要看見我哭死才覺得高興嗎?”
薛延隨她捶打,伸手想要擋住她頭頂的雨,但是徒勞無力。阿梨的長發被雨水黏在臉頰上,一雙眸子清澈黑亮,隻嘴唇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一片慘白,看起來淒慘又委屈。
薛延不知該什麼好,他撐著牆站起來,拉著阿梨往回走,喃喃道,“先回去,回去再,你別凍病了。”
再回到屋裏時,已經快要卯時了,若放在以往,已經有些蒙蒙的亮,今日卻還是如深夜一般的死寂。現在這時間,連熱水都找不到,薛延怕阿梨冷,哄著她將濕了外衫都脫掉,裹著被子坐著,他也打了赤膊,將阿梨的腳貼在自己肚皮上給她暖。
阿梨還在哭,很安靜的,無聲地落淚。
薛延舍不得,胳膊伸過去摟住她,被阿梨伸手抓了幾下,她低低地吼,“你離我遠些。”
薛延苦笑,但卻沒聽她的,隻用了更大的力,將她禁錮在懷裏。阿梨身子冰涼涼的,薛延卻燙的像火,肌膚剛剛接觸的時候,兩人俱都是打了個哆嗦,阿梨抽噎著,被薛延強硬地捧著臉,想掙紮,可動彈不得。
薛延用拇指撫掉她的淚,低低道,“別哭了。”
阿梨聽不見,她眨著眼,淚珠從長睫上墜落,砸在薛延手背上,明明隻是溫熱的一滴,卻像把刀子,將他割得體無完膚。薛延最不願看見阿梨哭,但他沒用,總是一次次地惹得她哭。
這滋味太讓人難受。
阿梨盯著薛延的臉頰,她沒辦法想象這個平日裏看起來頂立地,總是懶懶散散好似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的少年,是怎麼在這樣大的風雨裏,獨自一人哭了那樣久。阿梨甚至不敢去想他撕心裂肺的樣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薛延那麼愛麵子的人,也隻有在這樣嘈雜的黑暗中,才敢肆無忌憚地哭一場。
阿梨知道,在她生病之後,肩上擔子最重的人其實是薛延。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什麼都想要自己去扛,他甚至都忘了,他其實也就是個血肉之軀的平凡人,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世間種種糾結坎坷,總有一些是任由誰都無能為力的。